卷一 江湖
《望月》
幾代幾回天上月，一生一個宮里人①。
相思相見妨白日，月初明時夜已遲。
注釋：
①句：宮里人指嫦娥。
《望月》
萬里江山一壺酒，千年風(fēng)雪兩淚流。
明月今宵如吳鉤，自掛凌煙功臣樓①。
注釋：
①句：凌煙閣是唐朝為表彰功臣而建筑的繪有功臣圖像的高閣。
《銀河》
脈脈猶如深瀟湘，盈盈更似水晶簾。
浣了碧霄出明月，星辰下落在人間①。
注釋：
①句：以碧霄指代朝政，暗喻開創(chuàng)新世界，杰出領(lǐng)袖和英雄人物降生。現(xiàn)在是滿天星辰，等到月明星稀的時候，詩人猜想星辰已下落人間了。
《秦始皇陵》
秦始皇陵兵馬俑，深埋驪山設(shè)九重。
劍戟宜在人間橫，天下誰敢與爭鋒。
《離篙》
已霽煙雨旗山后，臨行風(fēng)帆鷺灘頭①。
離篙夜刺江心破，中洲分出雙淚流。
注釋：
①旗山：又名翠旗山，山勢逶迤似翠旗招展。
《不具名》
英雄勢必亂割據(jù)，山河日后誰一統(tǒng)？
風(fēng)騷文治并武功，心事執(zhí)筆且從戎。
《三伏天歌》
時節(jié)推移入三伏，天地熔煉成一爐。
淬磨碧血英雄骨，化作鋒芒倚天出①。
注釋：
①倚天：寶劍的代稱。
《江湖》
英雄棄劍江湖隱，江湖歲月風(fēng)波新。
寶劍已折無紫氛，長空還碧有星文①。
我思古人空難憑，古寄我輩復(fù)何成？
零落草木蓑笠影，寂寥煙水放釣翁。
注釋：
①句：據(jù)《晉書·張華傳》，晉初，牛、斗二星之間常有紫氣照射，據(jù)說是寶劍之精，上徹于天。
《退隱篇》
江湖恩仇多少事，山林風(fēng)月唯我癡。
寶劍不為身名礪，濁酒只對俠客釃①。
幡前自在任風(fēng)流，樹下物化隨云游②。
莫道英雄盡入彀，不凡到底銀河多③。
注釋：
①釃：shī，斟。
②句：引禪宗六祖慧能“風(fēng)幡之議”典故。自在：佛學(xué)名詞，以心離煩惱之系縛，遠離煩惱為自在。引莊子“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于無何有之鄉(xiāng)，廣漠之野，彷徨無為其側(cè)，逍遙寢臥其下”之語；借莊子“泯除事物差別、彼我同化”的思想境界。
③彀：音同“夠”，弓箭射程所及的范圍。唐太宗推行以考取士時說“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古人認(rèn)為杰出人物多是星宿下凡。
《任俠》
大柱摧折天地傾，東南積水海不平。
掃將風(fēng)波雙掌定，屠縛蛟龍一劍攖。
帆掛明月濟滄海，杖懸葫蘆醉蓬萊。
風(fēng)華絕代較何代，任俠情懷是予懷①。
注釋：
①句：自信風(fēng)華絕代，何必管與哪個朝代對比呢；反正任俠的豪情壯志才是我的胸懷。
《朋友》
試問人生幾朋友，交游欲殫人間酒。
干杯能彌海天闊，罄盞還容浮沉多①。
金刀無妨賊敵手，綠醅有關(guān)英雄頭②。
三截昆侖惜贈歐，分流到此與君酌③。
注釋：
①句：指喝完酒能消弭天涯海角的離別和人事浮沉的滄桑。
②句：引用張飛喝醉酒被梟首的典故。意為和朋友只管開懷暢飲，笑看拿著刀的敵手，不顧慮酒后身后之事。形容奔放豪邁。
③句：引用《念奴嬌·昆侖》“而今我謂昆侖，不要這高，不要這多雪。安得倚天抽寶劍，把汝裁為三截？一截遺歐，一截贈美，一截還東國”。意為昆侖化作的雪水就不要贈送給歐美，還是引流到這里供你我暢飲。
《武俠》
廿四煙閣畫功臣，幾回關(guān)山帶吳鉤？
英雄奇才不世出，禍亂兵災(zāi)累劫有。
人才捐棄春草莽，故國鼎盛秋葉棠①。
可堪回望兩百年，只付銷魂十二腸②。
注釋：
①句：被遺棄的英雄人物像草一樣多；清朝版圖狀如秋風(fēng)海棠葉。
②兩百年：虛數(shù)，指1840年鴉片戰(zhàn)爭至今。
《武俠》
點點青山共屬文，濤濤江流合作聲①。
俠骨風(fēng)霜豈得侵，意氣歲月不由更。
月凝劍鋏寒霽影，云化袍澤飄渺夢②。
按劍沖斗動星辰，如何匡世不可能③？
注釋：
①屬文：撰寫文章。意為青山連綿就像一篇文字，江流滾滾就像一曲歌吟。形容武俠世界波瀾壯闊，有“逝者如斯”之喟嘆。
②句：劍鋏光影寒如新霽的月色，袍澤夢想仿如飄渺的云朵。袍澤，袍指古代外衣，澤指古代內(nèi)衣。袍澤指軍中的同事。
③句：晉惠帝時，龍泉、太阿寶劍沉埋地下，紫氣沖盈牛宿和斗宿之間。
《歸思》
望云診天氣，因雨思故鄉(xiāng)①。
遠山隔不斷，還教歸路長。
注釋：
①診：察看，驗證。
《醉中偶題》
樽酒千金釀，緣分百年人①。
問我何絕塵，任醉復(fù)由心。
注釋：
①句：語出“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秋風(fēng)》
催日疾行短，任月緩移長①。
搖減桂樹香，流添鴛枕涼。
注釋：
①句：意為秋風(fēng)讓秋季變得白晝短，黑夜長。
《情愫》
心如華夏地，四野本端平。
一朝為君傾，龜足扶不成。
神如彼蒼天，心似不周山。
為君催折斷，煉石補難全。
注釋：
全詩化用共工怒觸不周山和女蝸煉石補天的神話。
《飲酒篇》
飲酒宜微醺，交情當(dāng)至真。
今夜把酒客，昨日持劍人。
一騎下紅塵，哪得惜顧身？
平定滄海汛，掃凈關(guān)山塵。
流水去有聲，衛(wèi)國報無門。
徒嘆凋雙鬢，再盡累十樽。
意氣高相稱，肝膽殊絕倫①。
不解平生恨，敢夸精釀醇②？
卿莫相留問，自去渺煙云。
注釋;
①句：賓主之間志趣相投，肝膽相照。
②句：因消除不了平生的遺憾，就不去夸贊美酒。
《飲酒歌》
江湖兒女怎生愁，人人盡道需來酒。
釀酒之期何其久，生愁之事詎可休①？
少年愁時不知酒，知酒之時幾多愁？
直把五湖當(dāng)五斗，聊將四海添四杯。
莫笑樽前醉復(fù)醉，再飲之期誰與誰？
注釋：
①句：釀酒的歷史何其久遠，人間的哀愁也沒有斷絕。
《飲茶歌》
莫道夢蝶不可為，請君一飲山茶水①。
莫道物化心已非，請君把盞笑一味②。
茶中之道古人解，古人之境茶中學(xué)。
將此山茶飲一杯，不覺紅塵已自絕③。
注釋：
①句：引用莊周夢蝶的典故。
②物化，指的是莊子的泯除事物差別、彼我同化的精神境界。
③不覺：想不到；無意之間。
《將進酒》
歌舞場，霓虹燈，連衢交街不夜城。
餐刀雕龍復(fù)剜鳳，寶鼎和湯且調(diào)羹。
玉醅泠，觴酌行，侍女并，胭脂腥。
沽竭天河月分明，汲斷秦淮鮫出�、佟�
猶有三分愁不盡，須再拼、今宵莫醒醒。
注釋：
①句：意為把銀河和秦淮的水也買斷喝盡。
《歲月篇》
滔滔江湖水，濟濟英雄輩。
劍人躍欲試，刀馬度爭飛。
交命結(jié)道義，換貼稱兄弟①。
紅塵風(fēng)波笑同會，綠林水酒慨相醉②。
竿非百尺義能聚，麾有一人軍無敵。
季候偷將物色換，時節(jié)暗把風(fēng)向轉(zhuǎn)。
鏡里不復(fù)少年樣，酒中聊發(fā)少年狂。
江湖誰手事誰書，風(fēng)云風(fēng)流我自負(fù)③。
注釋：
①換貼：舊時朋友結(jié)為異姓兄弟，將姓名，生辰，籍貫，家世等寫在帖子上，彼此交換保存。
②句：形容同甘共苦。
③句：江湖現(xiàn)在落入誰的手中，又有誰在記載江湖大事。
卷二 詞曲
《攤破酒泉子·福州》
長記福州，同學(xué)陪作少年游。繁華從榕應(yīng)有數(shù)①，美女如云或無主。
壓花玻璃透紫夜，分車綠帶暗香街②。七十二河春波皺，不平眼中多③。
注釋：
①數(shù)：理數(shù)；宋代太守張伯玉在福州遍植榕樹，使之日益繁華。
②壓花玻璃在夜色中透射紫暈；分車綠帶在街道上飄散芬芳。
③分車綠帶：車行道之間經(jīng)過綠化的分隔帶；七十二河：福州七十二條內(nèi)河。
《浣溪紗》
去年游學(xué)遇人姝，背后隔桌傳尺素�；叵氪饲樯钜颜`。
今年徘徊當(dāng)窗戶，不關(guān)芳草也停步①。暗香還似有人佇。
注釋：
①句：故地重游，不為景色也情不自禁停下腳步。
《浣溪紗》
水如回眸噙淚碧，山似轉(zhuǎn)眼凝珠漆�；閭�(cè)靨含笑緋。
只道風(fēng)景足可美，羞說蓮步緩宜歇①。還向柳蔭勾闌偎。
注釋：
①句：美人走累了腳步放緩卻又不好意思直說，只好以風(fēng)景很美值得停留作為借口。
《浣溪紗》
眸猶似水清炯炯，畫卻煙熏眼影紅。銷凝添作臥蠶秾①。
埋首還提絞花領(lǐng)，側(cè)靨閑放鬢絲青。月與花燈相朗明。
注釋：
①銷凝：銷魂凝神；臥蠶：眼瞼邊緣眼輪匝肌的局部帶狀隆起，外觀輪廓形似橫臥的蠶。
《攤破浣溪紗》
微云微雨雙燕天，落絮落花百葉窗，玉人何事費思量，正惆悵。
憐伊含情埋作繭，看他將心勞結(jié)網(wǎng)，論絲真?zhèn)�無短長，恁兩難①。
注釋：
①句：不管是像春蠶把情思埋藏內(nèi)里，還是像蜘蛛把心意表露出來，都感到十分為難。
《畫堂春》
削肩垂發(fā)心心視，輔靨腮容難知①。芳草花陰搖裙去，相將無忌。
鵲緣日高似喜，風(fēng)因春暖如醉。零落百花千種蕊，憔悴為誰？
注釋：
①心心：專心；輔靨：酒窩。意為深情凝望美人背影，遺憾未見芳容。
《采桑子·中醫(yī)白樓》
東風(fēng)才放百花歸，一年囚期。芳心暗蓄，爭得欄桿靠窗位。
向人歡遞含苞蕊，就月向里①。詎是無伊，何來踏枝鵲又喜？
注釋：
①句：含苞待放的花枝趁著月色伸向室內(nèi)。
《減字木蘭花》
月照紗窗，透得晚風(fēng)酥欲涼。賭書正酣，銷得茗煙縷縷纖。
不關(guān)茶燙，抿嘴含嬌腮紅漾。郎且慢嘗，還教比花何種香？
注釋：
賭書潑茶，典出李清照《〈金石錄〉后序》。
下闋描寫女子嬌憨可愛，仿佛還不愿服輸，興致未了，端茶瞬間又計上心頭，在郎君喝茶之前要其猜想茶是哪種香味。表意是茶與花香對比，深意是人與花香對比。
《減字木蘭花》
解縛青絲，洗卻鉛粉更褻衣。繡帳羅幃，眉山淡蹙眸橫水。
本無天涯，為郎春盡不還家。閑庭落花，只怕妾身也似它。
《減字木蘭花》
桃李迎春，花葉葳蕤何繽紛。且看來人，輕裝束了減腰身。
婆娑怎論，淡蕩春風(fēng)有無心①？吹得落英，難舒情懷卻惹顰。
注釋：
上闕用花蕊盛妝的桃李和輕裝打扮的游客形成鮮明的對比。
①句：桃李和游客怎么比較誰更婆娑美好，春風(fēng)有沒有分別心呢？
《生査子》
綠樹遮樓半，晨曦照樓上。霧往山中斂，人在此間眠。
蘆葦岸，流水邊，落花風(fēng)里下江南：輕舟小楫短，赴約去來緩。
《攤破憶王孫》
吹開花面皺湖面，南風(fēng)天，搖蕩心事一卷簾。
燕燕低語鶯鶯喚，總不見，蹴踏梨花落雪瓣。
《破陣子》
睡覺躡履獨立，夢醒秉燭披衣。情愁還猶來雨驟，才思不免落花稀，春罄更無題。
中酒晚涼天氣，余酲既白時分。相向風(fēng)柳扶不穩(wěn)，兩對枝鵲躍已嗔，似時斗骰人①。
注釋：
①中酒：飲酒半酣時；余酲：yú chéng，猶宿醉；
兩株楊柳扶不直穩(wěn)，兩只喜鵲嬉戲嘈雜，都好像當(dāng)時喝酒斗骰的人。
《少年游》
不似恩情容易斷，天若雨連綿①。行蹤消掩，芳菲彌漫，又幾日不見。
問我此時身哪畔，銷凝困枕邊。宿夢因雨，離魂隨風(fēng)，淚只和春闌。
注釋：
①句：人的感情容易斷開，天氣卻陰雨連綿。
《青玉案》
安排些個風(fēng)雨處，把人苦，將花誤①。天若無事閑功夫，家國興衰，人事代謝，權(quán)教厘清楚。
更衣怯鏡傷遲暮，算近來，又緣慳命蹙�？傲w純離能反芻②，酒今入肚，愁還滿腹，滋味眼中珠。
注釋：
①句：天氣風(fēng)雨不斷，摧殘花枝，讓人苦惱。
②慳：qiān，欠缺；蹙：cù，緊迫；純離：語出《左傳·昭公五年》，純離為牛。
《武陵春》
清霜朝涼睡慵起，對鏡遲梳洗。多少事俱說往矣，又點點滴滴。
攬筆獨坐挽金縷，怕已少情思。卻道生書無好字①，不堪題、只自知。
注釋：
①句：手生疏了寫不出好字。歐陽修所作《南歌子》有“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之語。
《武陵春》
環(huán)湖疏柳如風(fēng)細，游人坐解衣。弄花水影澹澹起，眼波層層綠①。
飛來雙鷗堪遙寄，才把相思擬。誰解相思多幾許，見說道好詞筆。
注釋：
①澹澹：dàn dàn，水波蕩漾的樣子。美人凝望湖面，水影澹澹心中似有波瀾，眼波層層眸子比水清澈。
《石州慢·詠月》
光彩門戶，蟾宮幾度，美人是孤�？蓱z玉兔紋杵，娉婷桂花香樹。人間日暮，天河波上云渚，明星亂點與煙浮。奈伴月孤獨，到曉冷還疏。
千年。鸞鳳美眷，鴛鴦伴侶，瑤池泛泛。冷殿偏安，月夜獨自生寒。落日射箭，英雄風(fēng)度翩翩，挽弓恰似明月滿。當(dāng)時弦一斷，留月幾回圓①？
注釋：
上闕描寫廣寒宮幽簡冷疏的環(huán)境，下闕用瑤池的神仙美眷與廣寒的單形只影形成對比。
①英雄：指后羿。如果后羿把月亮也射下，那么嫦娥就不會幽閉在廣寒。
《踏枝鵲》
斜陽斜輝為誰丹？應(yīng)是情傷，去也非人間。霧若山青淚含眼，云成扇團粉底面①。
相思最是黃昏滿。風(fēng)又何干，獨愛一卷簾。等閑拂過百花香，只覺只帶一秋寒。
注釋：
①句：霧氣濕潤就像含在眼中的淚，又帶著山的綠色；云團就像扇子的形狀，又帶著妝容的粉色。
《憶江南》
曉多時，籠煙還籠雨。
人困不唯上班意，路濘難免行人區(qū)，車堵滿城笛。
《減字憶江南》
其一
羞將寢，洗卻塵和粉。
捧面露滑芙蓉影，濯手水游比目鱗，夜才深①。
注釋：
①句：面容像帶著露珠的芙蓉花；雙手像藏于水下的比目魚。
其二
不解恨，還把雙眉顰。
催郎只道天氣冷，下簾說是晚來風(fēng)，可熄燈？
《憶江南·春風(fēng)》
其一
春風(fēng)綠，吹徹水和枝。
淥波新翻楚子眸，碧葉初雕和田玉。芳草更萋萋①。
注釋：
①句：水的波紋好像楚國美女的眼眸，葉的形色好像和田的美玉。
其二
春風(fēng)暖，青滿山和田。
嶺如碧螺連云綰，田似鮫帕并刀剪①。簪花繡蕊鮮②。
注釋：
①句：連云的山嶺好像美人盤起的髻鬟；分割的田野好像剪刀剪開的鮫帕。綰：wǎn，把長條形的東西盤繞起來打成結(jié)。
②句：嶺如簪花髻；田似繡花帕。
其三
春風(fēng)熏，酡些花與人①。
含露蕊萼香帶粉，避日容顏嬌生暈。風(fēng)味每回新。
注釋：
①酡：tuó，飲酒后臉色變紅，將醉。
②風(fēng)味：事物特有的色彩和趣味。
《憶江南》
其一
佳人殊，且看態(tài)何如？
彩絲輕飐岸邊柳，瑤裙初綠波上芙①。雙眼含真珠。
注釋：
①句：頭發(fā)好像岸邊輕展的楊柳；裙子好像水上初圓的荷葉。今有人染燙頭發(fā)，故用彩絲。飐：zhǎn，風(fēng)吹顫動。
其二
伊人美，乍見雙臉緋。
罥煙眉似云中月，含粉腮如露下蕊。長喚頭不回①。
注釋：
①罥：juàn，掛；纏繞。
其三
美人好，相對愛撒嬌。
惜郎添杯隱約少，憐人擲果分明挑①。欲去還說道②。
注釋：
①擲果：謂婦女對美男子表示愛慕。憐惜郎君，倒酒時隱約減少，送來水果也都分明挑好。
②句：將去未去的時候還嗔責(zé)幾句。
《憶江南》
其一
偷覷她，淺笑妍如花。
飄渺芳蹤秀垂發(fā)，婀娜身影美著紗①。含情當(dāng)怎夸？
注釋：
①句：秀發(fā)披肩，芳蹤飄渺；紗衣輕著，身影婀娜。
其二
眉山翠，眼波明如水。
發(fā)瀑流香絲絲碧，羅煙回雪片片飛①。不敢問人誰？
注釋：
①句：發(fā)似瀑布，青絲縷縷飄香；裙如煙云，斑紋點點如雪。
其三
真窈窕，撒嬌還帶笑。
明眸轉(zhuǎn)波眉先挑，羅襪生塵影初遙�？磥硎趾�。
《憶江南·龍巖》
其一
不是山，不是嶺和巒。
起起伏伏層層浪，絲絲縷縷淡淡煙①。疑是青龍蟠。
注釋：
①句：看著不是山而像水浪和煙云。
其二
豈非山，參差碧如海。
橫亙古今比玉帶，連綿遐邇似浪拍①。翠微和風(fēng)來。
注釋：
①翠微：形容山光水色青翠縹緲。嶺山橫亙古今，像一條玉帶；又連綿遠近，像一波浪潮。
其三
若為山，姿態(tài)何幽妍？
枕流初開芙蓉瓣，聳云高擎翡翠盞①。陶陶醉此間。
注釋：
①句：山形枕流，如初開的芙蓉花瓣；巒巔接云，像高擎的翡翠酒杯。
《憶江南·表白日》
其一
表白日，心事托詞筆。
方寸正有千萬縷，尺素還無兩三句。徘徊更尋思。
其二
表白日，佳人春風(fēng)里。
縹緲羅裳印花跡，窈窕花容胭脂底①。詩詞哪能比？
注釋：
①句：印花羅裳婀娜飄渺，胭脂妝容窈窕可愛。
《憶江南》
其一
望金陵，城中有娉婷。
銀鱗驚卻偎欄影，翠羽忍回斗草聲，梨花院落風(fēng)①。
注釋：
①句：倚欄身影驚散游魚；斗草聲音回應(yīng)啼鳥。
其二
望金陵，城中有佳人。
雙腮才勻春桃粉，兩眸如射夜星文，含貝復(fù)咬唇①。
注釋：
①句：兩腮勻粉美如桃花；雙眸閃亮朗若星辰。齒如齊貝，雙唇半咬。
《長相思》
藍花楹，欲飄零。暖風(fēng)拾起落窗戶，勻縑上機杼。
芳菲盡，何處尋？裊裊羅裙裁七分，搖曳一段春。
《長相思》
眼影淡，唇脂薄。珠光粉底腮紅透，回首眼波流。
反絨袖，纖玉手。婉轉(zhuǎn)蓮花雙襪羅①，不語笑含羞。
注釋：
①句：委婉地轉(zhuǎn)過身去，露出一雙羅襪。岑參《田使君美人舞如蓮花北鋋歌》有“美人舞如蓮花旋”之語。
《長相思》
青石階，尖頭鞋。裙連衣裳白勝雪，風(fēng)吹裊欲飛。
浮寶靨，挑翠睫。美人唇脂畫薔薇，低臉將喚誰①？
注釋：
①句：美人嘴唇畫著薔薇色的口紅。
《長相思》
風(fēng)夜來，雨夜來。偏偏何事君不來，倚樓人等待。
曉霧散，曉煙散。哪得君心如日暖，妾淚和露干①。
注釋：
①句：如果郎君的心能夠像太陽這么溫暖，我的淚水也早就和露珠一樣容易干了。
《長相思·詠月》
天上月，人間雪。為問何來晚光輝，玉人明鏡窺①。
顏如玉，眸如水。細看流霜千萬縷，點點珠淚碎②。
注釋：
①句：天上的月亮是仙女打開的妝鏡。
②句：細看來不是月光千絲萬縷，而是點點珠淚，破碎如空中的飛霜。流霜：空中的飛霜，詩文中通常指月光。
《長相思》
領(lǐng)一字，眉一字①。香肩露雪眉含煙，縹緲若神仙。
襱兩寬，袖兩寬②。船鞋弓弓玉纖纖，梨渦去后偏。
注釋：
①句：一字領(lǐng)和一字眉。
②襱：音同“龍”，褲子的兩股。
《長相思·七夕》
誤非淺，莫羨天。都道快樂做神仙，鵲橋會何難。
醉人間，且相望。陸能通車水載船，時隔又何妨？
《長相思·春》
責(zé)梨雪，遣桃緋。心事橫梢蕊花堆，君可曾眼窺？
凝波碧，拂草萋。消瘦雪骨與冰肌，煩柳絮棉衣①。
注釋：
上闕寫春費盡情心，安排了桃花梨花，卻被辜負(fù)；下闕寫春幽怨愁絕，波瀾凝碧，芳草萋萋，無奈消瘦將盡。
①句：冰雪消融，柳絮飛舞。
《菩薩蠻》
細柳拂風(fēng)花未芳，清晨雨露涼。一頃荷葉浪，滿船胭脂香。
游人江上岸，迢迢相顧盼。綠水影紅妝，流與碧天長。
《菩薩蠻》
玉人玉纖搖扇影，羅裳羅袖籠香風(fēng)。唇薄紅易損，臉嫩素還新。
最怕黛眉顰，哪堪含笑嗔？我欲贈明珠，卿肯還尺素？
《菩薩蠻》
青山隱隱障江流，朝暮即春秋①。霧似浣紗柔，水若金鏡透。
高下白鷺飛，遠近紅棹歸。誰家楚歌子，縹緲翠羅衣。
注釋：
①句：形容晝夜溫差較大。
《菩薩蠻》
梳發(fā)綰低黃螺髻，結(jié)紐扣上雪紡衣。交睫淡金影，分吻淺桃紅。
回眸猶橫波，鏡透還欲皺①。若得君心似，難為朝暮持②。
注釋：
①句：照鏡子時眼波流轉(zhuǎn)，鏡面仿佛泛起波紋。
②句：如果君心如明鏡一般，倒不好意思每天拿著鏡子顧影自憐。
《添字菩薩蠻》
彩絲如卷云團渦，眼波似泛水盈眸。尋常愛低頭，側(cè)靨無限羞。
眉畫一字哪堪蹙，腮勻兩點且宜舒。含情咬字誤，只道不作數(shù)。
《菩薩蠻》
心眼向人難為處，反將琉璃顧①。背影長發(fā)絲，絡(luò)肩雪針織。
踩水雙魚嘴，觸手對蝦須②。莫非已驚覺，婉轉(zhuǎn)半斂眉。
注釋：
①句：不好意思直接看她，只好從玻璃上觀察她的身影。
②雙魚嘴：形容涼鞋；對蝦須：形容銀鐲。
《蝶戀花》
愁如夜冷生曉霧，近看還疏，漸遠漸朦朧。閑上高臺獨望中，掩盡縹緲山重重。
比并山色與煙熏，年年他深，歲歲將奴損①。哪得君心如日來，怎教眉山一字開②？
注釋：
①句：山的顏色和我的煙熏一比，山色是年年變深變美，我的妝容卻是年年減少損傷。
②句：如果郎君的心意能夠像太陽一樣，那眼前的早霧和心下的愁苦就會散開，山川和眉毛都會舒列延展。
《點絳唇》
旋梯如水，凌波階小雙魚嘴①。肩削腰圍，刺繡紫紗衣。
腮凝兩緋，發(fā)梢卷千絲，眉一字。可還入時，徒要教郎比。
注釋：
①句：雙魚嘴指代高跟綁帶涼鞋。
《點絳唇》
似碧還藍，更有山云雪團團①。如眸煙熏，春波影覷人②。
花酡柳慵，風(fēng)露和月共，比酒濃？不似愁深，天氣使人悶③。
注釋：
①句：天空晴碧湛藍，飄著一朵朵潔白的山云。
②句：淡煙籠罩的水面，好像畫著煙熏妝的眼眸。
③句：風(fēng)露就月，釀出濃濃的春熏氛圍，花和柳都慵懶陶醉了。看來并不是因為愁深，是天氣讓人感到沉悶。
《點絳唇》
淡月重霄，閨中應(yīng)有嫌睡早。莫各無聊，還是約來好。
街狹巷繞，擬舊游重到。滿面嬌，煙熏粉薄，連衣和裙縞。
《漁歌子》
婉婉腮容和云粉，顰顰眉眼如山春。
秋蟬鬢，曉巫云，千絲萬縷藕中心①。
注釋：
①句：秋蟬之翼，巫山之云，蓮藕之絲，用三者比喻美人的頭發(fā)。藕又通“偶”。
《漁歌子》
皎白棉紗雙套手，繽紛彩絲一結(jié)頭①。
戴竹箬，背茶簍，采云深處春一抔。
注釋：
①結(jié)頭，語出宋代釋法薰《偈頌》“九夏安居畢，布袋結(jié)頭開”，用長條狀的東西挽成的疙瘩。美人要采茶了，雙手戴上白棉手套，頭發(fā)綁著彩色絲帶。
《漁歌子》
濛濛飛絮遠近天，裊裊春風(fēng)高低墻。
樹千行，花百巷，任它盈窗只愛涼。
《臨江仙》
綰如碧云結(jié)彩，放似楊柳垂黛。更想重簾搖未開，朦朧粉妝面，隱約雪凝腮①。
此時此地離去，何日何方歸來？多久多少緣怎猜，七分空等待，三分勞安排。
注釋：
①句：美人的頭發(fā)，好像結(jié)彩的碧云，垂黛的楊柳，搖而未開的重簾。
《丑奴兒》
眸似珍珠連貝潤，愛向人瞋①。愛向人瞋，眉挑柳葉罥煙新。
可憐正是意中人，好說不盡。好說不盡，一捧春情無限恨②。
注釋：
①句：眼睛朗潤，就像珍珠藏在貝殼里。
②恨：遺憾。
《朝中措·柳》
細葉遙看似眉顰，和煙淡淡春。飛絮更無濃粉，垂條別有清音①。
宮墻慵倚，喬木懶傍，江野獨臨。匍伏纖縹萬莖，抱負(fù)一點春心。
注釋：
①清音：這里指代蟬鳴。
本曲既是詠柳，也是詠人。上闕選擇柳葉、柳絮、柳枝來描繪，把柳樹朦朧清遠的形象凸顯出來，也烘托了美人清逸脫塵的氣質(zhì)。詞人反將柳葉比喻成眉毛，一個顰字，一個春字，既把柳樹寫活，也把美人寫真。
柳樹的尋常地點、普通姿態(tài)，通過下闕的“慵倚、懶傍、獨臨”，采用“并列、對比，擬人”手法，則展現(xiàn)出柔中帶剛的風(fēng)骨；一句“匍伏纖縹萬莖，抱負(fù)一點春心”作結(jié)，數(shù)量鮮明差距，虛實對比結(jié)合，刻畫了柳樹的翩躚靜守之態(tài)，帶出了美人的清婉淡貞之姿。
《四枝春》
一枝春，似有幽情欲相陳。傅粉且待月來明，蕊苞羞坼，芳枝暗橫，奈何未長成。
兩枝春，誰教繾綣來比并。應(yīng)怯風(fēng)寒花帶粉，煙隱輕身，露凝嬌恨，看來裊娉婷。
三枝春，等閑繽紛各弄人。暗香逐步正氤氳，剪花入瓶，折蕊插鬢，尋思教郎論。
四枝春，春風(fēng)非我少年心。萬紫千紅連成陣，橫梅垂柳，引蔓延藤，但惜眼前人①。
注釋：
①句：萬紫千紅的花朵擺成一個迷魂陣，但我心里只有她一人。
《小重山》
秋染京華無霜華，江南猶未下、幾余花①？比并自己也似它，團圓日、迢遞不歸家。
晚霞明妝畫，遠山淡堆鴉，卷窗紗②。還羨姮娥如善駕，天地闊、未央影輪達③。
注釋：
①句：秋天貪戀京城的繁華，還沒遍及南方。
②句：晚霞更比妝容明麗，遠山不如秀發(fā)青郁。
③句：盡管天地廣闊，夜色未深，月亮就已到達。
卷三 情景
《鄉(xiāng)心》
云濃日早昏，鄉(xiāng)遠思晚頻。
離無去歲盡，情有來年新①。
注釋：
①句：離別沒有隨著去年的年光而窮盡；離情卻和新來的年份又開始。
《鄉(xiāng)山》
水似雪肌橫，山如玉身傾。
春上綠絲綢，冬添素綾羅①。
注釋：
①綠絲綢：比喻綠色草木。素綾羅：比喻白色霜雪。
《鄉(xiāng)山》
縹緲林鵲嗔，脈脈小山顰。
為君起來早，春色妝未好。
《鄉(xiāng)山》
天晴妝鏡臺，霞勻美人腮①。
更有遠山黛，微顰向村來。
注釋：
①句：比喻，天晴朗得如剛掀開的妝鏡，霞輕勻得如美人的紅腮。
《鄉(xiāng)晚》
浮日隱紅緋，深山透青翠。
傳喔飄渺去，回哞悠然歸①。
注釋：
①喔：擬聲詞，雞啼的聲音。哞：擬聲詞，牛發(fā)出的聲音。
《鄉(xiāng)晚》
晚風(fēng)輕運墨，人間淡浮圖。
若非遠山誤，夕陽還應(yīng)住①。
注釋：
①句：如果不是遠山阻隔，夕陽應(yīng)該還留在天上，流連人間這幅水墨畫。
《鄉(xiāng)心》
一曲鄉(xiāng)音一杯茶，無事南望山和家。
黃昏暉細透窗紗，鏡里無人空照花。
《元宵》
會當(dāng)雨成線，若使霧如綃。
春衣已備好，春何遲來到①？
注釋：
①句：意為雨和霧朦朦朧朧，仿佛制成了春天的衣裳。
《春暮即事》
踏遍苑上春，還看鏡中鬢。
不染春風(fēng)青，徒留雪花銀。
《黃昏詩》
掩戶合書齋，開窗向陽臺。
云心似欲白，含顰雨隨來①。
注釋;
①句：云本來是白色的，卻因為雨的跟隨，而變成了青黛色。云無心而人有心，一腔心事未排，而風(fēng)雨先來。
《黃昏詩》
綠裙倒影入，粉荷間葉出。
戲水銀鱗雪，撒花玉手酥。
惟將美人慕，哪惜香餌浮？
《黃昏詩》
西山銜半輪，柴門倚雙親。
風(fēng)雪冷盈鬢，涕淚熱沾巾。
《黃昏詩》
草徑云下暗，斜陽山上微。
駃騠背影去，衣袂逆風(fēng)飛①。
應(yīng)有柴門倚，忘餐相待歸。
注釋：
①駃騠：jué tí，古書上說的一種駿馬。
《永夜詩》
風(fēng)涼懸月天，露濕卷簾窗。
向來浮生短，何來離恨長？
《永夜詩》
月將人何看，人看月嬋娟。
若自來天邊，風(fēng)送花與蟬。
《永夜詩》
行人非中酒，世路何顛簸？
遠山如潮頭，明月誰艤舟①？
注釋：
①艤：yǐ，停船靠岸。
《永夜詩》
夢先五更斷，天逾九月寒。
劬乃如輪轉(zhuǎn)，恨不隨夜闌①。
注釋：
①劬，qú，過分勞累。一生奔波勞累就像太陽升起而不停，可是憂傷卻不能隨著黑夜過去而停止。
《閨怨詞》
星疏風(fēng)翠微，蠟冷淚成堆。
不可眠花去，還須帶醉歸。
心下如懷妾，腸中何貪杯？
朝發(fā)車轍跡，暮生芳草萋。
《廣寒宮詞》
十二影黃絹，十四光明紈①。
十六新織婦，十八遠征夫。
相思飽填月，今夕不復(fù)缺。
注釋：
①句：十二的月影像黃色的娟絲；十四的月光像白色的絹匹。
《廣寒宮詞》
初在妾窗結(jié)，終到君畔斜。
莫愁一夕圓，妾心此中間①。
注釋：
①句：不要憂愁月亮一夜之間就圓滿，是因為我的心包含在中間。
《芳草》
寂寞春前心，蔥蘢雨后秀。
只道別來久，當(dāng)時暗中有。
《垂楊柳》
煙雨黃昏后，窗臺翠樓頭。
不解人揮袖，風(fēng)何學(xué)拂柳？
《香樟樹》
樓前街上栽，香樟樹成排。
亭亭傾綠蓋，君可折傘來①。
注釋：
①句：樟樹亭亭撐起樹冠，美人可以不用打傘就直接過來。
《題桐廬》
其江已富春，斯境仙瑤琳。
堪羨此中人，瀟灑隔凡塵。
攜游當(dāng)載酒，孤棲且信流。
逐鳥心歸岫，憐花意遇秋。
人生何處看，水涉重重灘。
奔向如只前，本色碧還藍。
《谷雨》
三月落花風(fēng)，三十遲暮人。
花落枝生青，人老鬢成銀。
心事漸隨雨欲增，自覺何如萍始生①。
注釋：
①句：心事像谷雨之后的雨水逐漸增多，感覺自己就像開始生長的浮萍。
《晨詩》
霧若鉛華洗未盡，水似珠淚彈有痕。
可憐山色比煙熏，少卻相望一雙顰①。
注釋：
①句：如果拿山色和煙熏妝作比較，山色是一動不動，而她卻會蹙著眉頭，似嗔還惱。
《永夜詩》
明月憐我多遠行，今夜照影朗結(jié)燈。
青山朦朧霧深潤，為是故鄉(xiāng)吹來風(fēng)①。
注釋：
①句：表意是從故鄉(xiāng)吹來的風(fēng)，使青山朦朧，山霧濕潤；深意是從故鄉(xiāng)吹來的風(fēng)，使人內(nèi)心酸楚，淚眼婆娑。
《風(fēng)雨》
流風(fēng)拂枝如浣紗，珠雨滴地似嗑瓜。
本在天上無情物，到似人間女兒家。
《湖畔》
草共珠露芳心瘦，波連丹日蜜情柔①。
兩岸觴酌呼買酒，一點鷺洲分碧流。
注釋：
①句：在露珠滋養(yǎng)下芳草芊綿；在紅日照射下波紋蕩漾。
《泉州西湖》
煙似輕羅水似眸，翩翩搖槳過蓮舟。
從旁問荷欲尋藕，更向游人水邊掇①。
注釋：
①藕：一語雙關(guān)，藕通“偶”。
《過榕城》
仰斷高樓霄漢低，望盡雪褶粉香迷①。
多少霓虹初絢地，車流人行總不息。
注釋：
①雪褶：雪白的裙褶。
《榕城春日》
花事相商參差紅，人妝無約一般同。
最是東街兩邊榕，路燈當(dāng)紅粉當(dāng)濃①。
注釋：
①東街：福州著名的商業(yè)街。形容在等紅燈之時，路上美女簇?fù)砣缭啤?/span>
《雪》
水似蒼龍盡蜿蜒，淘沙卷石阻人前。
敢涉銀河千里寬，只消冰雪一層堅。
《柳絮》
綠瓦高墻深府衙，滿天落絮勝飛花。
但濃顏色委塵下，還細游絲惹人家①。
注釋：
①句：濃艷的花蕊都落地，輕微的柳絮卻黏人。同“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之意。
《暮春即事》
芳枝可有愛花心，我道參差不如人。
心事全成葉底青，看來反作眼波痕①。
注釋：
①句：枝條全部在滋長綠葉，在人眼里，反而惹出眼淚。“葉底青”翻作“眼波痕”，既寫出了眼眸潤澈之美，又寫出了憐花自憐之感。
《棲霞山》
十里秦淮八艷家，只余流水浪淘沙。
山色如只如棲霞，妾身更且同落花①。
注釋：
①句：山色宏大長久，也只是像停落的彩霞；妾身渺小短暫，只怕更像是飄落的蕊花。
《深秋即事》
紅似丹砂黃似金，教人頓生可憐心①。
何不自覺鬢成銀，秋風(fēng)吹去同拂塵②。
注釋：
①句：紅指代楓葉，黃指代杏葉。
②句：怎么沒有發(fā)覺自己的兩鬢斑白如銀，秋風(fēng)摧朽人命就像吹拂塵埃一樣簡單。
《初秋即事》
北國初秋已蕭森，尋常華葉凋落塵。
無情蒼天它冷眼，本色丹楓自熱心。
《春風(fēng)》
君心始共東風(fēng)暖，妾容可比桃花鮮？
桃花還薄兩腮面，芳草如靡百褶邊①。
游絲已化楊柳端，余緒更作碧波瀾②。
注釋：
①句：桃花比不上腮面，芳草不如羅裙。
②句：游絲和余緒都指代春風(fēng)之微末。春風(fēng)之微末也多情，吹綠了柳條吹皺了水面。寓意郎君的情意之微末，都能惹人挽留、惹人心動。
《不具名》
時未午分非晨分，宿雨還潮霧還深。
想來憑箋擬傳信，猶怕美人遲起身。
猜鬟零落堆鴛枕，看山縹緲棲碧云①。
注釋：
①句：猜想她鬟髻松散零落，頭發(fā)堆撒在鴛鴦?wù)砼裕晃也唤鴹谏角暗撵`動縹緲的煙云。
《榕城眺》
漫看晨煙成尺素，笑攬人間入橫幅。
孟钷芑錘桑贗醴砂啄套惲佟�
巷弄風(fēng)垂繡羅幕，天橋霧隱神仙姝。
富貴豈止銀鑲浦，傳說當(dāng)時已不如②。
注釋：
①句：形容榕城煙云飄渺，景色可借精妙筆法置入畫中。
②銀鑲浦：據(jù)《閩都別記》故事，唐代福清石竹山有個仙人林汝光，要夸福州家山之富，帶浙江三清觀的徒弟余心發(fā)到達道河，月光之下，沿河兩岸如堆銀塊，白光耀眼，重疊有加，所以稱為“銀鑲浦”。
福州繁華程度豈止是“銀鑲浦”，古時傳說的情形早已比不上現(xiàn)在。
《題黃鶴樓》
九月人間裊裊秋，銀河天上淺淺流。
攬把風(fēng)云拂拭手，搖落星漢杯中酒。
昔人一去黃鶴樓，蓬萊千載水煙波。
長江滾滾下神州，何事浪花回灘頭？
《雪》
我問人間春何如，青女謾擲半卷書。
看似茫茫無底物，繽紛婆娑其中出。
誰把扶桑執(zhí)凍筆，玉龍銀蛇任來去①。
多情更有風(fēng)和日，呵開寒毫運紫緋②。
注釋：
①扶桑：神話中的樹名。郭璞《玄中記》:"天下之高者，扶桑無枝木焉，上至天，盤蜿而下屈，通三泉。"整句意為用扶桑作筆，畫出“玉龍銀蛇”的山川河岳。
②句：意為風(fēng)日逐漸轉(zhuǎn)暖，花朵開始姹紫嫣紅。寒毫與凍筆相呼應(yīng)。
《雪》
非是自絕隔江南，因天見棄落北方。
鑿玉乍裂散作團，覆簾輕壓勻成箋①。
我之命運如雪般，一片蒼白一片涼。
無心人間爭春暖，潛化錦繡與波瀾②。
注釋：
①句：用碎玉和白箋比喻雪。
②句：雪融化之后，一部分滋養(yǎng)草木，一部分作為水流。
《永夜詩》
月如眉蹙懸西角，云似發(fā)盤起東皋。
為有相思夢不到，卷簾人背花影悄。
何堪近來詩還工，難寫心下愁變濃。
終夜淚眼不曾扃，若比朝日誰更紅①？
注釋：
①句：扃，jiōng，上閂，關(guān)門意思。意為整夜不曾閉眼，熬紅的眼睛和初升的紅日，哪個比較鮮紅？
《春愁曲》
聞?wù)f人間春已到，鎖窗心事獨寂寥。
愁絲先比柳長條，情結(jié)滯于雪罄銷。
聞道人間春漸好，卷簾意緒自蕭騷。
上枝今還碧葉茂，堆髻不復(fù)青螺高。
擬將尊酒舒懷抱，雙燕自來不須邀。
《榕城二月天》
二月天氣總仿佛，花紅參差綠還疏。
怕人多情頻相顧，每每曉來即籠霧。
春雨穿線織羅幕，春風(fēng)試手妝何如？
不解春風(fēng)溜何處，紛紛蝶蘭綴行路。
誰家高閣卷真珠，玉人玉面才探出。
妝是水粉淡淡敷，眉猶煙色深深蹙。
春色原在閨中住，安得百花不相妒？
百花不待春來蘇，爭把人容依樣復(fù)。
《詠泉州》
因水名池池名州，天下文人取為墨①。
太白秋浦十七歌，杜牧清明詩一首。
風(fēng)流遺今千載后，時世絕古一朝休。
我之家山亦清源，中有鯉魚不知年②。
際會風(fēng)摶掣閃電，雨揮句點云作箋。
五代刺桐始成管，千川之海聊為硯③。
胸臆不平潮汐卷，心情多抑海日丹。
把酒臨聽漁唱晚，剩有殘月誤勾弦④。
注釋：
①句：因水名池指貴池；因池名州指池州。李白的《秋浦歌》和杜牧的《清明》詩，都是在池州寫的。
②句：泉州古稱清源郡，城區(qū)形似鯉魚。
③管：指筆管。五代節(jié)度使留從效為了擴建泉州城廓，曾環(huán)城遍植刺桐。
④句：唐代李端《聽箏》有“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之語。意為所作詩歌盡付漁倡，可惜只有明月多情而不全解詩意。有“世無知音，明月勾弦”的悵惘。
卷四 美人
《情書》
題箋明白書，折鴛暗分付①。
卻道文采殊，佳人能意無？
注釋：
①折鴛：即折成紙鴛鴦。
《有女》
無端玉肌減，強由羅裳添。
因心易顰病，非身好娉婷①。
注釋：
①句：今人以瘦為美。
《有女》
顧君讀書勤，閑自雙眉顰。
移燭和臉近，愛道可照人①？
注釋：
①句：一語雙關(guān)，既是問燭光是否照得到，又是問她是否光彩照人。
《有女》
臉?biāo)仉p腮媚，發(fā)青兩鬢約。
暗睇將人瞥，搔簪似欲斜①。
注釋：
①句：假裝是簪子歪了在整理，其實是悄悄拿眼睛看人。
《有女》
黃鸝二月聲，雪紡半身裙。
鏡中妝欲粉，能掩雙淚痕①？
注釋：
①句：把臉蛋化妝濃粉一點，是不是可以掩蓋淚痕。
《有女》
塔巷寒時候，榕邊小閣樓①。
下廚未上手，款君蓮子粥。
注釋：
①塔巷：在福州市郎官巷以南，西通南后街。
《黃昏》
臨窗擺妝奩，橫眸過春山。
雖道胭紅淺，觸忤到日邊。
《梳頭》
對鏡正梳妝，當(dāng)窗未卷簾。
欲改梨花燙，詢郎左右看①。
注釋：
①梨花燙：是一種流行發(fā)式，中短發(fā)，發(fā)型類似梨形。
《胭脂井》
井底胭脂深，流泉曉香溫。
梧桐北窗橫，婆娑待妝人。
《美人》
一字眉橫山，連波眼臥蠶。
瞋金和影淡，顰黛隨妝鮮①。
有情眸欲眷，含羞臉先偏。
注釋：
①句：睜大眼睛時顯出淡金色眼影，皺著眉頭時顯出青潤的眉妝。影，指眼影；妝，指眉妝。
《美人》
郁郁香樟樹，團團露水珠。
美人立躊躇，顏色別樣姝。
瑩瑩漆點目，皎皎雪凝膚。
水臺雙魚步，香肩一字服①。
初見即傾顧，再逢當(dāng)何如②？
注釋：
①句：腳穿防水臺高跟魚嘴的涼鞋，身著一字領(lǐng)露肩的上衣。
②傾顧：語出《聊齋志異卷六·江城》“一日，生（高蕃）于隘巷中，見一女郎，艷美絕俗，從以小鬟僅六七歲，不敢傾顧但斜睨之。”
《搗衣曲》
中庭花落稀，明月照搗衣。
妾當(dāng)裁幾尺，郎可減腰圍？
《采蓮曲》
芙蓉城里芙蓉河，采蓮人發(fā)采蓮歌。
葉如傘懼風(fēng)波惡，蓮心苦無早采折①。
注釋：
①句：蓮葉像雨傘，害怕著江湖風(fēng)波；蓮心清苦，也是因無人早來采折。
《采蓮曲》
我非青蓮不染塵，世情苦我如蓮心。
生教枝葉隨浮沉，更惹風(fēng)浪來打身。
《美人》
云篩日影金剪剪，美把紈扇雪團團①。
熏風(fēng)揚起發(fā)飄然，鸚鵡梳翎暗比看。
注釋：
①剪剪：飄動貌；同“翦翦”。
《美人》
唇帶蜜桔經(jīng)霜色，眼含秋水真珠顆。
捂臉已似風(fēng)花側(cè)，哪堪復(fù)斂雙眉蛾①？
注釋：
①纖手捂著臉龐的樣子，好像風(fēng)吹著花向一邊傾斜。側(cè)，斜著。
《美人吟》
想神徘徊洛河水，如妃颙望芳草堆①。
一顰一笑皆是意，此生此心只待誰？
注釋：
據(jù)民間傳說，每到深秋，四野草木枯黃的時候，唯有昭君墓草青如菌。
①句：意為像洛神使我徘徊在洛河之濱，像王昭君使我眺望如茵青草。
《有女》
雪落紅梅香未染，風(fēng)吹孀閣愁更寒。
人至二八猶待字，月到三五已成圓①。
注釋：
①圓：一語雙關(guān)，通“緣”。
《有女》
二十淑女學(xué)編發(fā)，側(cè)鬢青絲絞成卷。
露腮已似花出葉，梨窩笑轉(zhuǎn)更哪堪①？
注釋：
①句：露出來的粉腮好像葉底探出來的花蕊。
《有女》
高聳云峰縈水溪，橫飄柳葉帶珠滴。
爛漫春風(fēng)花坼蕊，無如娉婷兩緘緋①。
注釋：
①句：因風(fēng)綻放的花朵再怎么爛漫，也比不上她緊閉的紅唇。
《嬌娘》
無端銷凝綺窗偎，教梨怍雪桃掩緋。
春風(fēng)無計入深閨，徘徊一夜?jié)M庭萋。
《煙熏妝》
對鏡側(cè)鬢發(fā)新編，風(fēng)吹云后月初偏①。
既抿丹唇復(fù)凝眼，猶怪煙熏學(xué)未全。
注釋：
①句：比喻，她編發(fā)的模樣，像月亮斜偏在風(fēng)吹來的云朵。
《回廊偶遇》
那日黃昏小扇門，盆栽綠景暖廊燈。
相逢相遇漫不經(jīng)，回首回眸卻已曾①。
注釋：
①句：同“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之意。
《四月榕城》
羅裙勝似青草遍，金發(fā)更比柳絮飏①。
不待香花都凋盡，玉人春妝續(xù)芬芳。
注釋：
①句：羅裙比青草還普遍；發(fā)絲比柳絮還飛揚。
《不具名》
發(fā)燙夕陽勻霞色，唇留朝花浥露紅。
尋常只道凝霜重，未解妾身心恨濃①。
注釋：
①凝霜：形容臉色高貴冰冷。
《不具名》
羅裳香氣提花色，繡履晨風(fēng)碾玉聲①。
無意緣分偏逢君，不識姓名且喚卿。
臉露春桃枝上俏，眉懸冷月云底深②。
此處經(jīng)行回望盡，朦朧樹雨落黃昏。
注釋：
①提花：紡織物以經(jīng)線﹑緯線交錯組成的凹凸花紋；碾玉聲：即腳步聲。
②句：臉若桃花，眉如冷月。
《不具名》
已見美人思斜腮，未有緣分坐并排。
瀟湘病愁顰眉黛，蘅蕪香冷凝雪白①。
藍荷水清花待放，香蘭氣藹蕊新開②。
可憐縹緲出門外，還教步履回聲來。
注釋：
①句：用林黛玉和賈寶釵比喻美人的身形體態(tài)
②句：用荷花和蘭花比喻美人的精神氣韻。
《不具名》
中醫(yī)學(xué)苑初相見，白樓春晚夜深蠻①。
且將舊事分兩眼，擬把新情付一箋②。
洛神削肩凌波去，黛玉流淚寄人來③。
緣分只此成可待，唯有相逢還閑猜④。
注釋：
①學(xué)苑：學(xué)院環(huán)境優(yōu)美，故稱學(xué)苑。
②句：舊時的事情仿佛浮現(xiàn)眼前；新產(chǎn)生的愁緒想寫在紙上。
③句：用洛神和林黛玉比喻美人來去的形態(tài)。
④句：只此短暫的緣分讓人追惜，不禁猜等有無重逢之時。
《不具名》
學(xué)苑書樓月夜秋，往事何人不可留。
隔座無語顰送黛，分行有影媚含羞①。
光陰荏苒春還再，造化自然緣可猜②？
直教百花遍陌開，須減她人傾城來。
注釋：
①隔座：隔著一排座位；分行：分開走路。
②句：光陰荏苒，春天還可再來；造化弄人，還有緣分可等嗎？
《美人吟》
眾里一人獨背影，青絲雪紡何娉婷。
雙鳳離鸞飛燕輕，三絕七步洛神靈①。
犀箸閑敲玉甌聲，驂騑踟躇淥水濱②。
持裙為縐想留仙，奈何羅襪早生塵③。
注釋：
①句：雙鳳離鸞指《雙鳳離鸞曲》；三絕指顧愷之，有才絕、詩絕、畫絕之稱；七步指曹植。顧愷之有《洛神賦圖》，曹植有《洛神賦》。整句用趙飛燕和洛神比喻美人的身影縹緲綽約。
②句：漢成帝欣賞趙飛燕表演《歸風(fēng)送遠曲》用文犀箸敲擊玉甌；曹植遇見洛神駐馬停留在洛水邊。整句形容遠遠看著美人的情境。
③句：據(jù)漢伶玄《趙飛燕外傳》載:成帝于太液池作千人舟，號合宮之舟。后歌舞《歸風(fēng)》、《送遠》之曲，侍郎馮無方吹笙以倚后歌。中流歌酣風(fēng)大起。后揚袖曰：“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寧忘懷乎？”帝令無方持后裙。風(fēng)止裙為之縐。他日宮姝幸者，或襞裙為縐號留仙裙。
卷五 天上
《天上闕》
開奩展片月，攘袖團渦云①。
映容試煙熏，人間初黃昏②。
注釋：
①句：天上的月是她掀開的鏡；渦流狀的云是她挽起的袖。
②句：月亮為什么黃昏呢，是她照著鏡子嘗試煙熏妝呢。
《露》
為問天上露，何著人間花？
有情仙人淚，隨伊下凡家。
《永夜篇》
隔月幾千里，自古不可即。
飄渺詩魂飛，瀟灑凌太虛。
迎啟蟾宮門，延請廣寒人。
置酒邀共論，舉杯請相陳。
俯仰不得志，生死無遺世。
圓缺不得已，陰晴無所據(jù)。
人求天上應(yīng)，月向人間明。
人間相望心，天上晚照情。
郁是只月圓，舒成滿河漢。
流光送魂返，回首沒云間。
《天上闕》
云想簾幃月想燈，描眉梳發(fā)筆釵橫①。
棄脂漲膩銀河水，舞袖生涼人間風(fēng)②。
注釋：
①想：即像。
②句：從“渭流漲膩，棄脂水也”而來。
《望月》
萬縷流光斜戶外，一枝桂影入妝臺。
可憐千載人望月，蟾宮幾度玉人開①？
注釋：
①句：人間千載望月，廣寒宮門能有幾次打開？既憐嫦娥長期幽閉，又憐自己深情被負(fù)。
《望月》
千年一月望至今，只見桂樹不見人。
若非蟾宮深閉門，如何不及日黃昏①？
注釋：
①句：如果不是廣寒宮門一直封鎖緊閉，月球的亮度怎么比不上黃昏時候的太陽呢。既是寫月亮，也是寫歷史。
《望月》
情如晚風(fēng)深自冷，心似滿月皎無鄰。
借問蟾宮可憐人，為誰幽閉絕紅塵。
《思月》
已在眼前發(fā)聯(lián)想，從別人后惹相思①。
可憐嬋娟不唯月，鐘情長久只限伊。
注釋：
①句：月亮在我們眼前的時候，還不斷引人遐想；月亮不在我們眼前的時候，更加引起我們的思念。既是寫月亮，又是寫美人。
卷六 文賦
《臥牛山記》①
有一山，小心翼翼，拳拳縮縮，厝于鄉(xiāng)中，其名曰臥牛。此山也，其真臥牛耶？其非臥牛耶？
真也，何千載尚巋然，人鋤之而不動也哉？坡漫松竹，嶺開茗苑，且有一二人家址之。山腳冷泉汩汩，日夜以出；山中茶樅葳蕤，四時聳翠。日曙而炎，霜降而寒，尚自安焉；雨疏而潤，風(fēng)來而凜，彼且適然。犁其麓何似鞭于臀，耰其底何似刻其蹄，耘在山南何似抵其角：如之何逆來順受，豈人力之所及，曾不若隔靴搔癢哉？
謬也，山之非牛也！何為甩牛尾而為緩陂，堰在山西；蜷四蹄而放水田，崛而為壟；牛首低回，兩角向日。腆肚成坡，木竹繁修；佝脊為嶺，覆以紅土，長以蘆蒿。而山徑小路為其筋脈，涌泉流水為其血汗矣。天明霄暮，風(fēng)籟爽耳，此其鼻息也哉？且此地狹促，山之為牛也，欹臥方能容身，蜷蹄始可閑寐，此其智也哉！
臥牛山者，其為小也，高山包舉而晦霧席卷。其為大也，鄉(xiāng)中稚子徘徊其中，朝遁入，夕不還矣，徜徉數(shù)年而不厭。暮春者，童子六七人，敞春服，戲乎林間，嘯而狂。以步代馬，馳往上下。占不毛為宮室，指蔥蘢為園囿。彎黃竹而拱華蓋，刈綠筱而削龍泉。披荊斬棘，以為萬人敵。呼朋引伴，聚而為六軍。燕雀為其斥候②，蘆葦為其羽衛(wèi)。瓜分而建藩，豆剖而封侯。蕪木以防，磐巖以固，畫地而為都城。則臥牛山之大，足以逍遙遨游，盡興稱快而有余也哉！
夏夜，天朗星晴，銀河若飛紗。茫茫云宇，區(qū)區(qū)人家。不絕蛙聲，時有流螢。山靜守夜，風(fēng)流霄征。祖母坐凳倚扉，牽手?jǐn)堃拢俏嵘傧�。曰�?ldquo;小兒孫，勞吾心，何其頑也甚！”則攬我入懷，摩頸櫛發(fā)，遙指而徐徐謂曰：“前數(shù)日，雷霆大雨，門前遠山崩，露白堊，飛白馬，蹄印缸然③。汝且玩也，風(fēng)雨即歸，知之乎，汝知之乎？”
吾其知也，吾其不知也。倘若齊千年以一瞬，則山之為�？纱病Ｆ潇o躁之間④，以為山爾。臥牛山大也歟？于稚子則甚大矣，若厝之他山，較之天下，則如泥丸矣。然則天下大歟？或其非也，若果有山崩飛馬之事，則天下亦小矣。天于地芻牧乎？帝以人間為牧場乎？何龍山虎崗之多也哉？則人其在山林如蟣虱也矣！
稚子其知小也大，則攀牛角而騎，附驥尾而飛，不亦宜乎？
注釋：
①臥牛山：在感德境內(nèi)，屬槐川村，其形似臥牛，故稱臥牛山，上有積善壇，兩百多年歷史，為祈福之用。
②斥候：古代的偵察兵。
③缸然：像水缸的樣子。
④靜躁：偏義詞，取靜。
《采茶賦》
春山之畔，茶樅之間，抽芽蕊短，展葉新鮮。夜月試看：色若寶璧，小如孩指，面如水皺，形似鳳眸①。父老相視而笑，捋髭而曰：“春日遲遲，可以采矣。風(fēng)之徐徐，可以掇矣。立夏將來，或恐不及矣！”
于是乎，磨剪刀，纓竹簍；東家曬斗笠，西家撣蓑衣；南郡買松蕈，北城市筍絲。招羅敷之女，致陳娥之婢。道路熙熙焉，行人絡(luò)繹，行塵時起；居家攘攘焉，室中班列，檐下排立。
日照堂下，炊煙裊裊。青甌素瓷，時蔬煎炒；瓠瓢陶盆，米飯熏蒸。請食訖，洗碗畢，出門也已矣。風(fēng)搖桉樹，草長道路；髻鬟絲繩，項背領(lǐng)巾；斗笠蓋頭，容顏婆娑。
茶女善歌聲希渺，茶樹聳翠葉招搖。春在山兮茶葉好，任人掇兮茶女笑。且行且歌，群山翠色；且言且嬉，山隴逶迤。茶樅葳蕤，姣女采采，且言采之。茶樹遮藹，姣姝采之，更言采之。茶苗蔥蘢，姣妹采之，非曰能之，薄言學(xué)之。
于是乎，漫坡之上，非惟春色；山野之下，數(shù)有游女。攘袖袂兮露皓腕，十指且纖纖；舒巧手兮攖茗枝，并刀以剪剪。我在隴南兮君在北，越谷而相呼；君在山頭兮妾山腳，齊云以歌對。
非是春風(fēng)態(tài)妖嬈，為有妙女泠泠笑。一片行云過隴頭，山歌流遏低云腳。茶壟十米八米，茶姑三個五個。遠而望之，綠繁繁而紅��；近而察之，芬馥馥而香迷。掇之太迫，嘴抿些許津唾；操之過甚，臉勻幾珠新粉。
日轉(zhuǎn)晌午，溫?zé)岵灰眩┥碣饪慑饺�，衣帶濺水；風(fēng)其不拂，燥悶漸逼，欹側(cè)兮近就竹蔭，身影納涼。攜水壺，提竹簍；分杯啜飲，傾筐背囊。
于是乎，家中來人。新婦簞食壺漿，爬山而上。七八歲小姑，相隨提碗；八九歲小叔，跟后分擔(dān)。餉之飽之，勞之慰之，相與為伍。
新婦溫柔，寡言沉默，戴笠低頭。靜言采之，茶姑笑之。莞爾目視，躬自羞矣。抬腕抹額，揮汗珠落；斜腮拭汗，膩呈胭脂。摻手其下，可以采茶；摻手其上，可以摘云。漸日落山西，云停薄暮，稚子呼歸。
當(dāng)時吾小，好玩也甚！經(jīng)日游蕩，腿腳迅捷。每逢雨際，父命馳援。卷蓑衣，荷斗笠，有赴軍情之急。迎風(fēng)向雨，風(fēng)酥雨露，酣然快哉！叱咤呼喝，蹈舞原巒。有茶娘笑而遙指，謂母親曰：“嬉嬉童子，汝家小兒！”茶娘和藹可親，每望路歸家，必近我，拉手撫臉而憐曰：“小子害臊，小臉愛笑；笑臉圓圓，羞笑甜甜。吾家樂，與歸乎？吾家樂，與歸歟！”
此語歷歷猶在，奈我伏案讀書，十八年矣，嗚呼！
注釋：
①句：形容剛長出來的茶葉。
《佳人賦》
時維季夏，遍開荷花。山雨時來，林煙競訪。三春遺浦畔之芳條，春水滋池塘之露草。燕樓連棟，流光為之徘徊；云闕接檐，晨曦因此流轉(zhuǎn)。漢白玉欄，恍若冰雪堆砌；鵝卵石徑，疑作素紗刬地。往來單車蹴踏，紛綸百褶羅襪。紫薇樹下，梔子花旁，美女行藏。
當(dāng)清風(fēng)之起興，偶香蕊之猶眠，踏莎步茵，得值佳人。遠山合沓，恰睡眼之迷迷；碧水連潭，適有心之戚戚。善窈佳人渾如璧，真淑女子勝似瑜。不能懷之，不能握之，如之何愛之！
天生癡情種，自然美人胚。偶然相遇，巧然同歸，歸之于書室。相向而坐，隔桌以對。絲抹額，發(fā)貼腮，半張俊臉若何似，霜染楓林紅兼白；齒瓠犀，唇櫻桃，兩條黛眉若何如，風(fēng)裁柳葉飛還飄。
靜坐安嫻，似明月三五之昏黃；翻書帶怨，若黃河九曲之滄浪。更懷一點嬌癡，游云待網(wǎng)飛鴻；猶還幾分羞澀，柔條且系香車①。明幾回影，照玉臂之款款；婉風(fēng)繚香，透梅骨之纖纖。且宜眄睞，橫眸處，一段心思怎猜；最好呢喃，低語時，萬種閑愁予懷。
卻似不該，佳人斂黛，如若惱我之輕��；終是無奈，玉女俯首，仿佛責(zé)己之多愁。搔首踟躕，發(fā)盤層層烏云；撫睫婆娑，眸泛泠泠秋水。久坐已倦，呵欠連連；初步如怨，搖身翩翩。踏影似按節(jié)，扣地猶和拍②。神蕩而倚柱，蓬生麻中③；魂飛而臨窗，鳳棲梧桐。轉(zhuǎn)而不見，待而不現(xiàn)，我心勞勞，空自想念。
于是乎彷徨。人度橋而遺恨，心逐水而遠沉。泊乎蘅皋，止于蓮浦。餐風(fēng)飲露，一夢三年。蓮葉田田，雎鳩關(guān)關(guān)，招吾魂反。雨滴以寤，風(fēng)吹以覺。漣漪之清兮，可以濯我目；真珠之璀兮，可以醒我神。撣衣而起，見芙蓉一朵：殊萼異蕊，綺馨掬彌。綽約風(fēng)中，皎然出眾。念先前之所遇，悟此刻之得值，夢醒矣夫？
佳人當(dāng)時，縹緲仙子，云裳雨衣，雪紡煙織。身與飛燕比輕，貌勝西子多情。精魄如玉，神魂如醴④，而膚如凝脂。近之心逸，對之情怡。嗚呼，其芙蓉也歟，芙蓉其也歟？
注釋：
①句：她的嬌癡，好想飄飛的云朵要網(wǎng)住飛翔的大雁；她的羞澀，好像柳條要系住過往的車子。
②句：形容腳步踩著影子，扣在地上，答答落落，有節(jié)拍。
③句：取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之意。
④醴：甜酒。喻指讓人神魂顛倒。
《美人賦》
有一人者，芳姿艷骨，畫圖難足，余試賦之。
乍見驚嘆，若去難忘。馥芳馨香，春風(fēng)回飏；身頎影長，秋水澹蕩。若過蕖塘，更猜鴛鴦；如操蘭槳，還引漁郎。倚欄惆悵，日暈其潮紅；當(dāng)窗試妝，月染其花黃。
至若香車晏坐，纖纖疊手，燦燦雙鐲；狹斜倏過，裊裊腰肢，盈盈一握。其態(tài)也，飄渺兮若煙霞團渦；彷佛兮如羽翼橫波。
至若腳下鞋靴，除卻高坡跟與雙魚嘴；面上粉黛，更有煙熏妝和一字眉。粉淡淡兮巧笑浮靨；行遲遲兮踵跡成蝶。金棕眼影，停睇暗瞥；薔薇唇色，含貝喚誰？
至若彷徨視影，肩削背挺。百褶裙短，腿直筆鉛；發(fā)彩絲卷，臀碩瓜圓。輕薄窺面，唇抿鉛丹。袖攘荷邊，兩眉罥煙。皓頸垂鏈①，胸兀雪山。皆是美感，不可盡言。
至若華服衣品，美食餐飲，擇其精而殫其珍，適其身而養(yǎng)其神。皮麻絲棉，鏤空鑲鉆。衣套裳衫，綁帶結(jié)環(huán)。褲襪連裙，波點橫紋�？姘鼑�，流蘇繽紛。饌玉饈珍，杯翠盤金。燉煮炸烹，燒烤薰蒸。濾釀?wù){(diào)醇，水燙冰鎮(zhèn)。
嗚呼！費月老之絲，至今天下無匹；待緣分之日，誰人或可為侶？
注釋：
①鏈：指項鏈。
附卷 新詩
《春水》
柳葉含羞拂地，
惹來春風(fēng)斷續(xù)。
一池碧水漣漪，
是鮫淚不成珠的破碎。
小樓有女，
聽不得鴛鴦噥語，
惱把彩云揉碎，
扔在池里。
紅粉老樹拾起，
掛在枝頭妝點新綠。
余下的殘紅些許，
共著她柔情蜜意，
印染了過客的小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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