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催近 孩提時代。我們從來不懂得禮樂 狂狡于遍及周身的制度,視聽混淆 唯芳草萋萋最甚 隔壁人死,嗩吶聲棲息右耳 我們鼓盆而歌—— 那一夜,眾友人興致高漲 而生者的責(zé)備不能使片刻停下 等哭聲從長歌變?yōu)槎陶{(diào) 瓦缶也被敲出了巨大的裂痕 他們羈絆在舊蜘蛛網(wǎng)里,那些疼痛 此刻,消失殆盡 我信,他們終會與我一樣,仰天長笑 長笑以后的白眼,再不是來自吊唁者 那些說 三年之喪時間太久的人 哪一個沒把重重的身體,壓上棺材 長釘釘不住的嘶吼 我見他們,生生的摁了下來—— 是夜,橘貓從尸身下掠過 仿佛有人會起身,大喊一聲 “再,奏一曲” 齊聲催促,我們一夜變老成 君子 ◎獨(dú)唱團(tuán) 高個子女生……消失于梁上 那種尖銳,便再也無法冒犯到我 猶記得。她的長發(fā)綁著諸多子彈 每次演出,臺下一片鮮紅,燦爛 患上耳鳴之后,我曾數(shù)次充當(dāng)觀眾 有幸躲過了月光的干癟 卻總在她入神時,撕開了龜裂的唇 并順手飲鴆—— 那一首歌唱的什么? 至今都難以記起了吧 憤世的春天里,我們都帶著假面 努力的做富有彈性的人 共鳴,漸漸由奢入儉 有時我的靈魂會出竅許久 向梁上不停地尋覓 某一刻,我們會不自覺地歸韻和收聲 再奪走中間者的指揮棒 仿佛揭竿而起—— 每當(dāng)此時。她會說“師傅,求求你,別念了” 徒兒——疼啊 ◎偏頭痛 多年前我喜歡聽早晨生銹的歌謠 看夜晚盛開的花 與一盈之握的乍現(xiàn)為伍 報(bào)春風(fēng)吹又生之恩 那時我若燒盡的草木 終身大事不外乎爭發(fā)二字…… 塘水中的倒影,洗干凈過我的臉 幽花就這么以一樹之名 埋沒著父親潮生般的神色: 就像去年我歸來時 他帶著一山春色。我知道 這些關(guān)不住的,不如就信以為真 月臺上的我們兩個俱無丑枝。 在列車開動前,他自有老樹的盤根 我自有野生的紅紫 不斷下垂與不斷拔高,使我不知道 該用哪一種開心顏來對抗眉彎 ——霞光滿天終被棚頂覆蓋 我留下過兩種謬誤 對新月彬彬有禮,對舊人手持刀俎 ◎集成學(xué) 山水在父親的眼中,遠(yuǎn)不如 幾畝莊稼來的清秀 一如登上絕頂時 他心中仍惦念著,水稻揚(yáng)花 眾山之小,要與他解釋起來 并非易事。但若言及草盛 他總有,豆苗稀疏的頭頂 像那一個豐年中 突然不見了蛙鳴,草木結(jié)出的霜 盛不住白露的冷 我則又需日日,找尋著父親 日日?傄业骄旁潞蟀: 萬物歸巢,大地休眠 父親成了唯一的絕頂 我想,他將如何看待……我輩 這些小山呢? ◎青袍誤 河水織成的胎衣似春草。隨風(fēng) 被晾曬在辣味的余光中 我要在黑煙燒為虔誠之前,請眾人試看 白頭翁的欺辱——不許 他們稱我為賤者。 徒步在冰面上行走多年 水底下的異響,已被我辨別清晰 蛙鳴終結(jié)在麻鞋的尺碼中 咸魚所以飲恨,翻身的哲學(xué) 在黃卷一頁達(dá)到頂峰 又是誰身著白衣?漫談繁花的隱舊 此時。辭別漁樵的人 都用粗布包裹了樹干的苔蘚 我身負(fù)最大的困頓,窮途里 仍與他們合成無二者…… 我深知少年窮啊,蠶絲布滿雙手 媽媽。請不要在我擤滿鼻涕的衣兜里 掏走僅剩的零錢 好嗎? ◎此間涼 我已整整十年沒有回到 水上人的位置 在盲目的他鄉(xiāng)里 常常躲進(jìn)小樓,不分晝夜的 勾兌著月光的成分 彼時窗外,那明亮的,是一鉤一邪 可有那么一年,桃花在三月之前 便兀自開了 小院中,來買滄海的人 占滿了每一份清露 他們不管冰有何種程度的冷 只著細(xì)履,把自己當(dāng)做前歲的栽桃者 到了今年,我下定了決心 要在曠遠(yuǎn)迷茫的時刻,離開此地 我走之后,岸上的歌 又從衰顏中哭了出來 我是否也如他們一樣過? 每逢一個夜里。都要找一輪又一輪 好像十年里,總是記混了 牛頓與瓦特 ◎賀新郎 花燭一夜垂淚。燒至屋頂?shù)哪E 足以寫下一個人的姓名 回憶起春宵在昨夜里死去 燕聲哀喚輕舞后的羽毛 ……我不敢挪動半步 詭異處處深紅,染指上睡偏的發(fā)髻 我若言沖冠,那墻頭的公雞 將先于我自廢口舌 遙見蓋頭之下,為我挑起的 是幾年后的光景—— 兒子在半夜里突然啼哭 那淚水的粘稠,也曾凝結(jié)于我的臉 大片大片的褶皺豈無殺心? 在我立地成佛之前 畫眉深淺的刀,都曾姓屠 而我所擁有的妝容,仍就喚夫: 荒漠里腰身纖細(xì)——不可使其張目對日 當(dāng)他鄉(xiāng)久旱。金榜上的姓名 是一個危險的字符 它早已撩動笙簫,默者的金鶯會睡成落枕 就像訓(xùn)斥著我們的自大。也如 孫山的辯語: “這靈魂沒有象肉體那樣狹小的燈芯” ◎閱后即焚 垂發(fā)不語的炊煙,在 打撈月色人手中 輕于限時查閱的薄霧 這是一年春最好處,熾熱正酣 我如黃鸝鳥跳上楊柳 枝干青色的憋出骨朵,鳴翠 仍然暗問著小雨淅瀝 知我者會言—— 異鄉(xiāng)人,異客者,異地登錄的偏向 皆可在蝙蝠的翅膀下 兩兩結(jié)成舊好,兩兩 相忘于江湖 “一行白鷺上青天”,樹下的我 一遍又一遍的觀看過 可船聲發(fā)出的嗚咽,又何止 萬里…… 知我者總要遠(yuǎn)行 煙花三月時,他就要下?lián)P州 我對著孤帆悲鳴,其聲 竟穿過了萬里之外—— “進(jìn)入火 即燃燒,里奧·馬利克說” 酥脆不可思議,恰似一場焚身 ◎滴落 階前水滴濺落出花開的形狀 芳香。浸潤著為數(shù)不多的干咳 我忘記了整夜摔打的聲音 腦海中,卻滿是古典的思想 “一任到天明”,少年的模樣 在暮年中無比澄澈 素月是頂頭的一彎 彼此的活水,恰似流動于永固 少年時喜遨游 那些鳥度橫秋后,平生淚 又如何止于無窮? 我便如此偏向鏡中 “衰鬢已先斑”“殘陽鋪水中” 哪年的九月初三夜 我們不曾借問過酒家……不答何處有 孤光更容易升騰,肝膽灼熱時 司空見慣 ◎余事勿取 肥秋里的黃雞,善于在谷粒上 完成一場暴力的誕生 幼童。梳理著三千丈的白發(fā) 他們橫身生長,輕信于流水的方向 又仿佛早已習(xí)慣田舍泛綠 ——這種精致的利己主義 那日我從山中歸來 帶著尋隱者不遇的禁忌 肩上抗的獵物。凌亂的啄出輕視 哦,柴門此刻虛掩 是否在告誡著我?無錐之人應(yīng)有的貧乏 無錐之人豢養(yǎng)的黃雞 能夠啄住的……只有遺粒 在太白的詩中,他們終將被燉 而我偏愛東坡,習(xí)慣 過一日,撕掉一頁黃歷 ◎席間萬花筒 胡同中的泥路,已被硬化到 一種光滑的程度 晨光輕盈。我們?nèi)绱寺槟镜?br />邁向外公家里 何來妙趣?這個我們放下童年的地方 二十多年前的大年初六 我們還不給他過壽 他骨肉相連,一根長眉 尚未。被光的反射炸至金黃 多年里啊,紅白喜事,他都帶我去過 在席間,肘子、燒雞、肥魚 由他之手都入我口腹 如此對稱地——入我口腹…… 二十多年后,光學(xué)玩具仍以撥動為樂 顏色正艷那一端的實(shí)物 正在被密封。我眼見他開始癡呆 像鏡中的奧秘那樣,被揭露殆盡 ◎鋼的琴 夜雨下,那日我在窗前聽過的聲音 忽又沒了。疤痕大的冷坑被審視 譯出諸多不安,他們都曾擁有石化的慷慨 唯深而靜時,我愿委身其中 隔日便要一尋新晴 所提重物不過一張古琴 樓高三丈,踱步之輕撕扯上緩咽的弦 斑竹枝的淚水,灼烤出我……楚客的身份 楚客呵?傇诘桥R時,想要一副好天氣 好問出腳下,水的思緒或頂上云的縈回 琴聲也可暗問,若放在匣中 因何而不鳴? 只有一種標(biāo)準(zhǔn)答案—— “當(dāng)一把琴鋼時,人間俱鐵” ◎年輪癥 繡掉的獵槍,在屋內(nèi)的某個角落 自顧自的發(fā)出徒悲 久不碰鳥,它衰老的速度直追浮云 撞針一別。即是流水常用的無垠 久聞他鄉(xiāng)的春風(fēng)過多 我在秋風(fēng)誤時,才敢折回一枝柳條 那些少年曾披著壯心 在綠意里發(fā)出幾只骨朵 現(xiàn)在只能酒宴未散,便要裝成彩云 “置于廢墟中,飛行中止” 昔時的我們,哪一個曾想過今日 水竟,寒成刀光——剃我蓬頭, 擋我散彈。 雁字回時,我抬頭望向最肥碩的那只 忽然,記了起故鄉(xiāng)的垢面 ◎易得凋零 雨點(diǎn)的清脆,被清明束之高閣 絲綢更加泛白 在四月,說起一堆青冢的位置 我總想起,那些面容姣好的艷骨 他們匹匹瘦弱的身軀,把羞于活著 涂抹的十分均勻 仿佛我們才是,澤被紅潤的人 老菊衰蘭多傷感啊 總在黃昏時拜謁。鬼火色與擠出的淚水 哪一個更近乎乖張? 哦,四月本無菊,而春蘭 可以選擇開口…… 青海頭。無人收嗎?——那為何 有人在跪 搗頭,如蒜。 ◎末代黃花 中年之后,我漸喜坐吃山空 案臺上擺著綠水,青山 一個一成不變,一個一直長流 誰能說清這其中的消隱 越過了幾次狡黠的年歲? 方才似這般……耳聰目明 到現(xiàn)在,倏忽依舊連接著即逝 我以轉(zhuǎn)瞬計(jì)量上頭頂?shù)拿摪l(fā) 大腹又以怎樣的便便—— 步步緊逼,殺心四起 這越來越大的胃口,一遍又一遍 的填滿著什么? 陰影的蔓延,抑或不從事生產(chǎn)的雙手 莫道不銷魂啊。我仍惦念著地陷時 尾大不掉的絕味 可人比黃花還瘦。可黃花從不 長在山頂 ◎盲盒 閣中帝子,沒有一個人在了 但那樓。如今老翅撲騰 不必問——登高的來者是誰 有朝群賢也會矮成昔日 齷齪不足,夸聲不絕于耳 那一年二十九歲 我試圖自第一級而上 周遭是往下飛的燕子,其頭搶地 仿佛以死相諫 逐客書。一瞬之間可懂 我們都曾以黑為由,緊閉過雙眼 又曾以盲為師,把跌撞歸罪于竹杖 可芒鞋輕勝馬啊 滔滔江水,所淹沒的 還是那被逐出的舊我嗎? ◎無常感 我未老時。學(xué)著那些還鄉(xiāng)的游子 在河流里漂浮 蛙泳之下,一件件深重的行李 交換著我呼吸的順暢 又一片魚蝦混雜。腥味交換著生存 我從手腳配合的要領(lǐng)中 悟出他們—— 身著火的衣裳 我無數(shù)次想過,以我濕透的身體 可否?換一次撲滅的機(jī)會 就當(dāng)他們也在水底,托我前行 有很多批的游子,?吭诼房 我深知他們再邁一步 必將頓死。行盡必將是奢求 他們必將赤身仰臥水面 他們必將信奉水面 ……不可用火攻 我終不救他們 我本水命,喜南方 “可從事航海,冷溫不燃液體” ◎中流擊水篇 未曾想過,有朝一日 我也會愛上冬游 就著身無長物的錯覺 計(jì)算出潮頭大浪的重量 閑談無語,巨大的浪放任橋上的伙伴們 自流,直至破敗。 霓裳羽衣扔在岸邊,群鳥 皆有叼走的可能 我仍放心不下的那些激濁 在面對疾馳的風(fēng)帆中,不忘叩問—— 薄細(xì)今何在也? 扔在岸邊的又何止一身 如此湍急,還在奔赴的 又何止飛舟 我們那些血管里的體操 一張一縮,仿佛替我回答著 “你那么羞澀 當(dāng)你輕時,曼妙不可或缺” ◎闕如晚風(fēng) 秸稈味的夏天,充滿了碧樹焚燒的碎片 我有豐富的想象,昨日登樓 千萬個親人天涯路盡 望見烽火已不識我 離別麥苗拔高的故土 已久。農(nóng)活的技巧 只剩下彎腰一個姿勢 可我時常奢求——那帶走我最后雙手的 不要是異味嗆鼻的農(nóng)藥 田中人沒有退休時,雙腿能動 就要種到寒冬 臘月里,晚風(fēng)生起暗瘡 我有父輩,焚書的傳承 ——以儒生的身份 ◎不應(yīng)有恨 殘瓣在泥土中生根許久。遂想起 曇花開時,我未曾有一次 在她身邊暫坐。人世間,這么多突入的顫栗 打擾著一枚蓓蕾……沉睡而無夢 是我們破壞的戒律 累累修短中,我偏愛一現(xiàn)奇芳 其韻或久,其命或長,皆不是我 所需考慮的事情—— 唯有玉骨、冰肌、夜來香,和那猶未落的自憐。使人 吐出如霜的白蕊 ……可襯得孤月更孤嗎? “何日君再來”——我將 栽滿太陽。聽聞此花 “一根枝條插到土里,就能成活”
作者簡介:陳赫,男,漢族,1992年生于河北邯鄲,青年作家高研班結(jié)業(yè)。曾服役于解放軍某部,新作發(fā)表于《解放軍文藝》《西藏文學(xué)》《四川文學(xué)》《星星》《詩潮》《詩選刊》《詩林》《草堂》《香港文匯報(bào)》《解放軍報(bào)》等多家報(bào)刊。 電話:15227495509。 通訊地址:河北省邯鄲市館陶縣溫泉花園三期23號樓三單元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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