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對根的眷戀
驅(qū)車在村里繞了三天
我始終沒能找到老屋
挖掘機(jī)像一支支發(fā)喪的隊伍
一次次碾碎我殘存的夢
古槐樹下一老一少，像極了爺爺生前
教我對弈，如今他們爭得面紅耳赤
盡管拆遷已成事實，老人仍舊以
落葉對根的眷戀，去將軍少年
對美好生活的憧憬
另一些觀陣的眼神，有意無意地
像一顆顆灼熱的子彈，朝我的車窗掃射
車門打開的一瞬間，淚水像爆裂的水箱
一滴滴爭相滲入，故鄉(xiāng)最后的一些泥土
仿佛遇到了久別的親人，拼命擁吻著
虔誠地跪拜，唯愿老人能依稀記起
這個闊別多年，自私的孩子
老人用盡最后的一絲力氣，一只手輕輕舉起
深情地指向老屋的方向
而另一只手緊攥著拳頭，像是攥著
當(dāng)年丟失的那粒棋子
◎那些躲在暗處的光芒
車頭燈亮著，兩根樹樁倔強(qiáng)地死去
我又看到了童年，在院子里與弟弟蕩秋千的身影
蕩著蕩著，我們就在睡夢中長大了
弟弟先于我跑出老屋，破敗的院子
使他至今都不忍再回過頭來
爺爺奶奶相繼離去的時候，兩個疼愛的孫子
夜夜躲在城市的一隅，向著故鄉(xiāng)偷偷地哭泣
父母是被弟弟強(qiáng)行接走的，幾間土屋
伴隨著他們的痛哭聲轉(zhuǎn)瞬坍塌
在鄰居羨慕的眼神中，貧窮被孝順拆遷
老屋成了記憶中一道遙遠(yuǎn)的風(fēng)景
和祖先遺失的墳地，一起走進(jìn)歲月的荒涼
之后的繁華將不屬于老屋，不屬于故鄉(xiāng)
那些從城中村走出的孩子們
從此將沒有老屋和故鄉(xiāng)可尋
鄉(xiāng)愁的情結(jié)，就像那些躲在暗處的光芒
游離于異鄉(xiāng)的天空
夜夜睜著一雙雙懷舊的眼睛
沒有方向地忽閃
◎無辜的生靈
鳥群被驚起的時候，我也被挖掘機(jī)
振聾發(fā)聵的轟鳴聲驚醒，這些在晨曦中
哀號的鳥，像一群無家可歸的孩子
鳥鳴中充滿了懷舊的情結(jié)，多少年了
始終戀著村里的那些老屋與老樹
歲月無從考證，它們有多少代
曾在這里繁衍生息
只是如我一樣，對每一寸泥土
每一片綠蔭，在夢里都是那么親切
家畢竟是生命靈魂抵達(dá)與休憩的港灣
許多的陳年舊事都裝在老屋的墻縫里
許多的回憶和懷念都藏在老樹的年輪中
其實人和鳥有著一樣的命運(yùn)
所以我從不傷害它們，就像念著自己的親人
我的突然出現(xiàn)，或多或少讓它們迷失的靈魂
能有一絲愉悅，而我此時焦灼與復(fù)雜的內(nèi)心
充溢著同事天涯淪落人的感慨
站在老屋的墳地，滿懷著親人離世的感覺
是的，一會兒或者明天，我們都要離開了
永遠(yuǎn)永遠(yuǎn)，不會再有相見的契機(jī)與平臺
我也無法全部收容它們，要知道
城市里有時容得下一個人都很難
何況這成群的無辜的生靈
◎一顆疼痛的心沒了呻吟的方向
收起所有衣錦還鄉(xiāng)的虛榮
藏起一顆不甘平庸卻落寞的心
一個丟失了故鄉(xiāng)的人，他的靈魂
將永遠(yuǎn)接受時間無休止的拷問
破碎的時光，珍藏在集滿心結(jié)的老屋
如今像一個經(jīng)不起歲月洗禮的陶罐
在我追求的人生步履中
被一步步碾碎，我本是善意的
但有多少落寞的靈魂，此刻竟也如我一樣無知
成年的歲月，帶著童年的傷口流浪
一步一回頭，每一次回頭都淚流滿面
這是怎樣的情結(jié)啊，世俗的浮華
如今像一塊塊堆積的鹽巴，充斥在
傷口，任一顆疼痛的心沒了呻吟的方向
離開村子時，我再也無法以紳士的風(fēng)度
和古槐樹下那些困惑的眼神瀟灑地道別
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孩子，生在這里
滿懷欣喜地來又無奈地去，下棋老人的葬禮
雖洪水一般淹沒了村子，但水位終究
沒能高過挖掘機(jī)的頭頂，唯有他
不諳世事的孫子，瞪著一雙羨慕的眼睛
依舊看著我天真地發(fā)笑，我卻像一束
微渺的光芒，靈魂早已幽靈般
潛入浩瀚的夜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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