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親捧起老人機時，自豪感比老屋
高十丈。月光坐在屋后苦楝樹上
以我乳名的名義，撫摸母親的欣慰
心跳的天空，盛不下母親十萬頃拔節(jié)的
喜悅，十萬噸語重心長的囑托
十萬匹嚴厲的警告。每一句方言
都被母親深情打量過，通過視頻連線
傳給我的傾聽。在母親看來
我的升職、我的調動，就是好男兒
志在四方，有很多萬里路都值得我追趕
即便遠方過于漫長，也要一手抓
為民服務，一手抓“戒”，肩扛擔當
此刻，我看到母親的半張臉
被老人機遮住，另一半臉系滿擔憂
而這張在故鄉(xiāng)高于老人機的親切
在囑托的晚上，錨泊了一千里牽掛
嚴厲的警醒逼仄地拉斷了柔軟的時光
一縷縷月光掉落在地，碎了淚水
二
與母親道別時，她每次都是欲言又止
扭過頭去，便放逐了一個世界
只有土菜和雞蛋的心跳、門后忠貞的苦楝樹
能接續(xù)母親的話匣子，醉意隨囑托飛出
對桌而坐，我兩在時光中挖了一個洞
沉默時，心中必定有十萬噸土石方
填滿光陰的裂痕，說到動人處
我會盯著母親的心思，感覺是開墾了村頭的
荒地。播種了希望，也播種了漫漫之路
面對不甘老去的長者，我就是沒有
長大的孩子。一只老龜趴在當家塘岸邊
搖著尾巴。老去的村莊寫滿綠肥紅瘦
三
不是羞于表白，是老人機無暇顧及的虛名
一支古老悠揚的曲子順著月光伸延
嘮叨的凝聚力，縫合思念裂縫
遙遠的距離由囑托焊接，一邊是欣慰與牽掛
一邊是呼喚和承諾，一只腳在求索
另一只腳在人間打滑，在職場完成追憶
被月光點燃的引信，已經掩飾不住
那輪明晃晃的火控系統(tǒng)，只差一枚擊針
加注幾滴淚泉，就能在熊熊牽掛中
猛烈燃燒。一段火焰是自律、謹慎與執(zhí)著
一段火焰是報效與自信，一段火焰是
民意。老人機剛好預約了一片大好河山
夯實的地基，一層層樸實的民間
鎖定拔節(jié)的思念，抑或在月光中坐禪
四
舊太陽一路下沉，試圖打撈母親的
囑托與希望。母親的儲物柜排列著我的童年
也排列著我整齊的歉疚、欣慰與寄托
人生的喜怒哀樂注滿老人機的每一個按鍵
可她總是告訴鄉(xiāng)鄰，這是她最好的收成
母親撫摸的飽滿，在皺紋間翻滾
來自老人機的沉著與承載，與視力成反比
正在母親的深情注目中充血、復活
我從沒想過，一個風做的過客
在LED燈下思忖，喜飲用老人機叮嚀的母親
以及在風雪之路矻矻追求的兒子
挺直了疼痛之脊。高舉誓言和清正的人
在一個曲線溝通的傍晚，長歌當哭
不斷拉升問候的訊號，把夜空照得雪亮
我留下老屋的囑托，把繞彎子的承諾帶到
苦楝樹上。母親的脊背比月亮彎十兩
再彎，就要彎成舊時村頭的石拱橋
而我，正是從這石拱橋下，牽出一條小路
這是村莊的根。可小路把我牽出了村莊
走出母親視野，離孫家村越來越遠
懷揣苦楝樹哲學，我窮得兜里掏不出
一個新鮮的詞語。我要站成苦楝樹的樣子
五
一路上，我將愛種在母親期待深處
把煩惱、過往和誓言省略掉，把夢想引入到
新的劇情，只需老人機的叮嚀，就聽到
母親的呼吸。喚醒我心中的江河
翻滾十萬噸歡欣。淚水里有很長的路
需要走，時光并不介意我翻耕自己
十萬頃問候，讓母親收獲十萬噸自豪
細小的叮嚀和耐心的祝愿，滴落在老人機中
如今，母親的眼花了，就用手摸
千里之外，將我的心摸得心疼
可我狂熱地愛著母親的叮囑，給老人機
預留遼闊的位置，將母愛永遠置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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