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將至。
下午,一個人在辦公室,顯得有些獨寂,隱隱地有點思家。爾后,隱隱地化作清晰,如山間漲霧,隨即,記憶不由得飄回到老家兒時的院子里去了。
兒時的老家:毗連三間土墻草頂?shù)陌,在這矮屋南邊,還有更矮更小的兩間,穿過那矮屋的后門,便是院子。院子很大,有兩畝多地,高高的土泥墻圍成一圈,墻的兩端最終同這矮屋一左一右地連在一起,院墻東一伸西一拐的,把院子弄得很亂,叫不出一個“形”的名字來。院子里樹少,花多。那些花除了鄉(xiāng)下常有的,大都是些叫不上名的野花,是姐姐從野外采來的。因而,鄉(xiāng)間野外有的花,院子里都有。一到春天,花兒真逗,開會似的,都來了,都開了。什么黃呀、白呀、紅呀……都有;什么大呀、小呀……都是。從院子中央到角落,從角落到院墻上,從院墻上到院墻頭,還有院子里小樹上,水池旁……處處皆是,觸目皆花。整個院子里真是絢爛如云錦,流光溢彩,一花未謝,一花又開,十分繁茂。然后,秋季來臨,院子里便是另一番景致,顯得有些凄涼,雖然枯叢之中,還間或著開些雜花,還是抹不去一層秋的涼意,整個院子變得一半是悲,一半是喜。
院子里有著一個“人”字形的小道,一端伸向西角,一端伸向東角,那是我同姐姐留下的。每天早晚,我在東,姐在西,讀著書。每當(dāng)夜色爬上了墻頭,落進(jìn)院角,滾到院中,攀上枝頭,奶奶便在院外叫我們。于是,院子那端矮墻上的小窗口,便亮著奶奶點燃的油燈,油燈的光,爬上窗口,微微淺淺的火紅,那是院子里每天晚上開放的花——四季花。
我喜歡夏季的院子。在午后的烈日下,我時常偷偷地躲在墻腳下,等待著棲落的蜻蜒,還有,在日頭偏西的黃昏里,我爬上院角的那棵大槐樹,抓會歌唱的蟬。但我不喜歡夏夜的院子,奶奶不讓進(jìn)去,她說夜間院子里有一種土黃色的小蛇,像蚯蚓,專咬小孩子的腳趾頭。那么多年了,我從來沒有在夏夜里進(jìn)過院子,我也就從來未見過奶奶所述的那土黃色蚯蚓似的小蛇。
冬天的院子,我一般是不進(jìn)去的,除非天下了雪。那已經(jīng)不叫院子,處處枯枯的,干巴巴,一片凋零。院子卻成了麻雀的樂園,我喜歡麻雀,但麻雀卻不喜歡我,它們都不愿同我玩。為此,我時常惱怒。于是,常常在冬季的午后,我突然闖進(jìn)院里,用兒時極快的速度,沖到院中,跳起身,雙手忽地高高往空中一揚,然后,雙手同腳一并忽地落地,嘴里發(fā)出長長的:“哦——噓——”。成群的麻雀像一片烏云似的在院子里騰空而起,落在院墻外的樹枝上,我一轉(zhuǎn)身,它們又像下雹子般紛紛散落下來。為此,我惱羞成怒,但又無計可施。怒歸怒,每次都悻悻而去。
后來,院子起了變化,院墻重修了,有了形。院子里建了新房子,栽上樹,種了花,同兒時的院子相比已面目全非,沒有那時的靈氣和意韻。然后,不僅僅是院子改變了,院子外的其他也變化了,奶奶遠(yuǎn)遠(yuǎn)地遠(yuǎn)去了,姐姐出嫁了,我也流落于異鄉(xiāng)的街頭了……
時光飛流,又一個春將至,兒時的記憶已被融入從前,從前的記憶又晃晃而現(xiàn)。下午,我又記起那兒時的院子,院子讓我想起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