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對蓮產(chǎn)生過特別的感覺,更不曾對她有誠心的贊美。她似乎一直是詩人、散文家所獨擁的話題,永遠(yuǎn)寄寓的情愫,千百年來從未間斷。她離我很近,卻又仿佛太遠(yuǎn)。偶爾看見,也覺得很美,但最終說不出她究竟美在何處,于是在記憶里把她遺忘了。
去年冬天,和朋友去黃家壩釣魚。見小河對面一老農(nóng)在一塊很大的田里用鋤頭使勁地?fù)v騰,并不時向鄰地干農(nóng)活的鄉(xiāng)親自覺不自覺地說:“泥水太深了,這藕不好挖……”。這話雖然悄悄地鉆進我耳朵里,但卻又悄悄地漏了去,于我之釣魚,本來就沒有什么關(guān)系。
今年暮春的時候,與友相邀又去釣魚。見小河對面一田碧綠的蓮葉和伸頸欲裂的蓮蕾。春風(fēng)拂過,滿田搖曳,偶爾也能看見點點飄蕩在綠葉間微微半開的蓮花。蓮葉綠得那樣輕盈欲滴;蓮花白得那樣純真無邪,絲毫不掩飾什么,活脫得自然,亦清亦白,活脫得寧靜,無牽無掛。葉與葉,蕾與蕾,葉與蕾互相謙謙揖揖,娓娓語語……讓人驚嘆而注目,讓人凝神而定氣。如果說土破芽露是生命的開始,那么,花蕾綻放則是生命的升華。她,她們現(xiàn)在的一切,預(yù)示著生命之春的又一次爆發(fā)即將開始,生命泛起菁華之美。興奮之余,不禁在手機上記下了 “漁魚南岸望菏田,飽蕾春動綻欲前。漁父瞠目亡羽漂,魚子掠餌似佳宴。綠葉搖碎醉女夢,玉茸逸香采蜂連。藕根寂寞為明軒,污泥不染獨絢顏”的拙詩以抒此情此境。同時決定:下周六來此只觀蓮不漁。但終因為不得不為的生計而放棄,未能如期而至,未能如愿以償。但心中始終惦念著,冀希她能放慢春爆的速度。
布谷鳥已經(jīng)停止了催收的歌喉。
桂花裹著濃濃的思念與圓滿,帶著裝滿金黃的谷香,已漸漸濃縮在豐收人的臉上。
秋風(fēng)起兮,秋雨纏綿。
我滿懷心事,獨自在往黃家壩的路上。慚愧而貪婪的心,幻想著到時能將那一田的綠和那一田的白相凝而成精靈般的珠兒串成鏈,掛在頸上、戴在腕上、供在辦公桌上,示闊于人前……
然,生命的痕跡像鋸齒一樣,將蓮莖、蓮葉、蓮花、蓮子拉的七零八落,枯萎凋疏。那一田的碧綠和伸頸欲裂的蓮蕾不見了;那葉與葉,蕾與蕾,葉與蕾謙謙揖揖,娓娓語語,互做恭祝的歡娛場景不見了。迷茫中,我多希望是上天的瓊漿玉液將這滿田的蓮醉倒在水中,只等有緣人來使她蘇醒啊!蓮啊,我無能讓你蘇醒。你是自然的表達(dá),又在自然的表達(dá)下還給了自然。你從不奢望,卻在靜靜中等待——春意;你從不張揚,卻在靜靜中綻放——絢麗;你從不怨恨,卻在靜靜中回歸——泥土。一切都在靜靜悄悄中進行,一切都在我不在場的時候完成了無需任何表白和贊美的生命的又一次演繹。蓮啊,我為我生的緣故而放棄了對你生的關(guān)愛與呵護:我沒有看到蓮的春爆,更沒有看見被翩翩蓮葉托起窈窕欲醉的蓮花,甚至一粒蓮子也沒找著,怕是鳥兒啄去?怕是風(fēng)雨催打落在田里?果如落在田里,則在下一個生命的輪回中便有新的希望,于我悲悵的心一絲安慰。我黯然自問:人的生命可否有下一個輪回?山風(fēng)凌凌,秋水凄凄。良久,我有所悟。我愿如蓮,愿人如蓮,清白一生,寧靜一世。
蓮啊,我為你而祭,為你而泣,為你而歌。
蓮藕依然沉默于地下,像去年一樣:靜靜的,無聲無息的,年復(fù)一年的孕育著來年的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