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早上,天剛蒙蒙亮,我就帶著阿黃跟在二叔后面走在進(jìn)山的路上。路兩邊的林子靜悄悄的,偶而幾聲婉轉(zhuǎn)清脆的鳥鳴也被阿黃驚飛了。
走過一段靜寂的山路,我們就來到樹林邊。二叔停下腳步,狠吸了兩口煙,踩滅了煙蒂,回頭招呼著我跟著他走。林中有未收的夾子,得小心。這時阿黃已急不可耐地跳進(jìn)了林子,在我前面來回奔跑著,興奮地撒著歡,又不時地追著林中驚起的兔子,灰黃的身影,一會兒就消失在樹叢間,可只要二叔響亮的口哨聲響起,它又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前面開路。冬日圍獵,二叔向來是不用槍的。多年的圍獵經(jīng)驗,已使二叔能從草葉的倒伏、露珠的散落來判斷野物的大小和走向。他在野物出沒集中的樹樁間、溝叉旁、栗樹下,小心地布下了捕獵的套子,并及時在旁邊作上自己的記號。
布好了所有的獵套,二叔帶我來到一大片松林間,他放下捕獾的籠子,“噌噌”幾下爬上了一根合抱粗的松樹。一會松果像一陣冰雹一樣落到了地上。不久二叔黃色的軍用挎包被飽滿的松果填滿了。這時跑在前面的阿黃突然汪汪地叫了起來,好像發(fā)現(xiàn)了獵物。二叔和我順著阿黃的吠聲,快步趕到了一根松樹下。阿黃對著一堆黃褐色的糞便在叫,二叔蹲下看了看,回頭對我說:“這是頭成年的獾。”我們順著雜亂的蹄印追到了山泉下的一汪水潭邊。二叔把捕獾用的籠子放在了水潭對面的一棵柞樹下,沿著蹄印把苞谷粒由近到遠(yuǎn),一直撒到籠子里。扣好籠子上的翻板后我們就迅速離開了。
隨著黃昏的來臨,林間的光線變得灰蒙蒙的。我和二叔收拾好隨身的物品。就向山谷間看林人歇腳的小屋走去。我們沿著蜿蜒的山路,繞過了一座小山頭,一排枳樹后露出了一角屋檐。走下幾級石階,兩間土屋就在眼前,屋門的栓子掛著,看林的兔兒爺卻不在。屋中間火塘里的灰是冷的,二叔放下背著的挎包,去屋后抱來一束干柴,點燃了塘火。燃燒的塘火照亮了灰暗的小屋。兔兒爺?shù)奈葑尤匀荒菢拥恼麧。二叔取下了墻上掛著的鐵鍋,叫我打了一桶井水燒著就出去了。天漸漸黑了,林間各種回巢的鳥兒又呼又喚地歡叫著,可二叔還沒回來。屋子里只有阿黃陪著我,屋外的樹上不時傳來夜梟刺耳的叫聲。一陣山風(fēng)吹來,頭上涼嗖嗖的。我忽然發(fā)現(xiàn)額頭一直在冒汗,禁不住把身子向阿黃旁邊挪了挪。阿黃卻不為這一切所動,閉著眼睛趴在火塘邊,一副逍遙自在的樣子?粗(zhèn)定自若的樣子,我心中有了幾分暖意,緊張的心情也隨之釋然,剝著松子兒在塘火噼啪聲中靜等二叔歸來。
鍋里的水滾了又滾,門外傳來了二叔熟悉的腳步聲,二叔終于回來了。他腰間掛著一只肥碩的野雞,雙手捧了一把商芝。我?guī)投逶诰吺帐案蓛袅艘半u和商芝,二叔想用它們熬一鍋香濃的雞湯。一個多小時后,屋里就彌漫著一股雞湯和松子混合的濃香,在靜靜的冬夜里隨風(fēng)飄向遠(yuǎn)方?戳值耐脙籂,也扛著他那桿老土槍回來了。他一邊爽朗地笑夸雞湯會把滿山的狐子讒死,一邊為二叔取出了他釀的干柞酒。兔兒爺是一個性格開朗的老光棍,他已作了三十年的看林人,是這片林子無可爭議的土酋。兔兒爺是一個愛喝酒卻易醉的人,幾大杯酒下肚,山間就響起了他蒼老的調(diào)子。盡管已不是第一次聽到,但我還是不太懂其中的意思。兔兒爺做的豆腐干和干柞酒,我從小就非常讒。微甜的干柞酒中透著糧食的清香,但卻是實實在在的白酒,幾口下肚我就有些醉了。而阿黃早被兔兒爺用兩杯酒灌倒了,趴在火塘邊微微地打著鼾。
帶著酒后的微醉,坐在簡陋的火塘邊。以大山為鄰,拋開城市的喧囂、嘈雜和無奈。我發(fā)現(xiàn)生活竟能如此的恬靜和悠然自得。也許生活本應(yīng)這樣自然與樸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