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兩根,三根。
第四根還沒有完全變白,發(fā)根處有一小部分還是黑的。從根部向上,顏色依次漸變,黑色、黑黃、淡黃、灰白,層次分明,凝固了時間的流逝。我把它剔出來,放在一邊。
五根,六根,七根。
六根白發(fā)靜靜地躺在我的手心,離開身體的孤獨讓它們相互擁擠在一起。很頹廢的樣子。
妻從我濃密的黑發(fā)中間除去這些異類時,我正在讀一篇文章。懷念梁左的,是他的朋友在他去世兩周年的日子里所寫。
夏日午后的陽光洶涌著擠進屋子,灑了一地。所有的東西都罩上了一層金黃色,眩目極了,讓人感到一種不真實的虛幻。
對著陽光,我仔細地審視著這些叛徒——它們過早地背叛了我。
那不是一種純粹的白,不是雪那種晶瑩,沒有光澤,也不圓潤。一種慘淡的灰白,褪盡了生命的顏色,像失血過多的病人的臉。
剛過而立之年,怎么就白發(fā)漸生了呢?
有資料說,腦垂體或甲狀腺病變會導致頭發(fā)過早變白,腦炎、神經(jīng)系統(tǒng)病變等也可使頭發(fā)變白。想起近段的常失眠、頭暈和偶爾的頭痛,我懷疑自己身體的某個器官正在加速的衰竭。
我會得什么病呢?甲狀腺病變?不太象。只能是腦部或神經(jīng)有病變了。腦瘤?癌?還是神經(jīng)紊亂?
陽光灼痛了我的雙眼。一陣恐懼。
我想我可能會死的;蛘呦衲岵赡菢影l(fā)瘋。
三十年的生命時光在腦海中依次閃過。我得找出一些精彩的亮點記錄下來,給親人朋友們留下思念的素材。也對自己的人生作個總結,對得起自己來這世界走過一遭。
沒有找到?!到處溝壑縱橫,積滿死水。幾株嬌艷的花朵也正在枯萎,那是我曾精心培植的。因為惰性,我總是忘記對她們照顧,總是對自己說明天去看看她們,一直拖到今天。終于,她們也像手中的白發(fā)一樣,拋棄了我。
悲哀襲過我的全身。
給一個在醫(yī)院上班的朋友打去電話,語氣低沉。說我可能要死了。
朋友大笑。給我講了好一陣醫(yī)學知識,讓我少食煙酒及辛辣的東西,多吃黃豆、水果、新鮮蔬菜等富含植物蛋白、鐵質和堿性物質的食物。最后對我說,我說的情況根本不可能發(fā)生。
不可能。心中釋然。
走向窗口,下面就是小區(qū)的綠化帶。樹和草綠得發(fā)亮,極力張揚著生命的活力。張開手,一吹,六根白發(fā)飄落。
我把第四根白發(fā)(還帶著一小半黑)放進了我常看的一本書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