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工作的地方離金沙江不遠，地處江邊河谷地帶，那里的風也帶有江風的氣質，猛烈、狂野，放蕩不羈。生活在這樣一個有風的世界里，讓我無時無刻不感到風的存在，時時領略到風的風采。
通常是在下午或者黃昏，一陣陣猛烈的風從金沙江邊逆著團結河而來，被兩邊高聳的山巖擋過去又彈回來，那種風卷殘云、昏天暗地的氣勢別有一翻味道 。尤其是在夜晚，那一陣陣風聲時而淺唱低吟，時而激昂高亢，鬼哭神嚎，如訴如泣，似有排山倒海之勢。讓人覺得，此時的世界其實是風的世界，其余萬物都那么渺小，全被這無形的風主宰了。
于是，我們常常尋找 。比如，頭天晾在外面的衣服，第二天早晨起來發(fā)現不知去向，下樓遍地搜尋，有的在垃圾堆里，有的在死角落，有的在臭水溝里，有時根本就找不到，估計隨風而去了。在這種地方居住，不得不隨時打掃衛(wèi)生，如果在風前不把周圍的垃圾清理干凈，風來時說不定就把那些細碎的東西從窗口或門縫送進你的屋內。當然，即使風前對屋外作了認真的清掃，風后你也不得不再次清掃屋內，因為隨風而來的東西無孔不入，你也不知那些東西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因為風，那里的空氣保持新鮮的味道，天空格外明朗，視野開闊，流動的風促進了空氣新陳代謝的加快。那里的人，因為生活在風中，不會為一點大大小小的風聲而大驚小怪，小題大做。
如今我所在的地方是個小院，小院坐落在四圍都是高山的山麓，在小院里抬頭仰望，天不過就是井口那么大。這個院壩是一個不太規(guī)范的四合天井。說它不太規(guī)范，因為四合院有三面的房子都是陳舊的土木結構，并且是連著的，典型的四合天井結構，而上方卻是一排三樓一頂的磚房。院壩內，風被四合的房屋擋在了外面。院壩外，風被四圍的高山擋在了山外。所以，這個院壩實在很靜，靜得連一點風聲都聽不見，更不要說見到風的影子了。我一直認為，風是有形有神的，并不是人們說的那樣無影無蹤。
院壩外面周圍的山坡上，生長著一些樹木，大都長得比較直，可能是沒有風的緣故，沒有被風扭曲過身材。我聽人說，有一年，破天荒地刮了一次大風，山里的很多樹木都被摧殘得一塌糊涂，有的被攔腰折斷，有的枝葉無存，只剩下光桿樹身，有的甚至連根拔起。這我倒覺得不奇怪，這些樹木一直生活在太平的世界里，不知道外面的風雨生活的滋味，從小沒有在風中鍛煉過，根基一定不牢，身骨也不會太硬，突然來次大風，肯定經不起那突如其來的挑戰(zhàn)。而那些生長在大山中的樹木，一直在風雨中成長，從小就接受著各種來自自然的磨練，習慣于在大風大雨中生存，自然就練就了抵御各種自然災害的能力。
住在院壩里的人，特別是在冬天，每天早晨起床最渴望看見的就是天空的太陽，但這里冬天的陽光又實在少得可憐。冬天，院壩里的人把洗的衣服晾在屋檐下，一個星期還晾不干，用手摸著還是濕潤的。因為陽光少，地表濕度大，又沒有風，空氣潮濕而不能很好的流通，放在衣柜里衣服時間一久，床單、被子久沒人睡，就會生長出細細的、灰白的絨毛來，甚至會變得腐朽。因為沒有風，一張廢紙掉在地上，如果沒人打掃，十天半月它也不會挪動一下位置。
在這缺少風的環(huán)境里居住的人，生活就像沒有波濤的大海一樣平靜，至于平靜的海面下是怎樣的一種生活狀況，我沒有進行深入的了解，也不想深入進去。我想，發(fā)霉的饅頭里面不會有可口的東西。但是，他們聽不得一點風聲，這是不爭的事實。那里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聽到大街小巷里議論著什么地震、暴雨、冰雹什么的，顯得異常激動和興奮，好像天要塌下來似的，而且要持續(xù)好長一段時間。人們往往忘記了這些東西其實都是自然現象，是天地造化，不值得大驚小怪，真有暴雨或者什么的，也是不可逆轉的，何必搞得人心惶惶的呢？
我是在風中成長的，生活一直與風如影隨形，在這樣缺少風的環(huán)境里生活不太習慣，心里無緣無故的覺得缺少點什么。比如尋找、清掃、聆聽之類。我害怕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呆久了，思想和靈魂會不經意間就發(fā)霉了，或者以后突然來點風，我也會大驚小怪起來。
于是，我常常懷想那些有風的日子，經常一個人跑到老遠的金沙江邊，站在久經歲月磨礪的巖石上，痛快淋漓地接受江風的洗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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