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是世俗的孩子,盡管心存叛逆。
我16歲8個月零三天的時候仍舊是一個世俗的孩子,穿乖巧的T-shirt和牛仔褲,束半高的馬尾辮,沒有艷麗的花朵,依在廚房的白瓷壁上煲用時兩個半小時的冬瓜紫菜瘦肉湯,然后就遇見了DID,他來修爸爸的電腦。 高大卻出奇的消瘦,他天藍(lán)色棉布T恤灼了我的眼。
我沒再看他,因為他與愛情無關(guān),但盡管如此,我的故事仍舊在靜默中開演。
十二天后,我坐在夜色蔓延的公車?yán)锝勇犓碾娫,聽他說我們的家在六層亮燈的那一戶。我懷抱著從超市扒出的新鮮蔬菜,微笑,那個安靜乖巧的我就此不復(fù)存在。
車廂沉在黑暗底層,窗外滑過霓虹閃爍的街,劃亮車廂里,疲憊,愉悅抑或安靜的臉。
我站在他公寓的門前,看他濕漉漉的發(fā)絲間飛散著沙宣的味道,看他一閃而過的驚奇和久駐的笑,看他說,你和上次不一樣。
是的,他眼底,我明媚,俏皮,快樂,每一個微笑都如此清澈透亮,仿佛匯集了一地的陽光,暖洋洋的溫暖他的哀傷。
那是段我未觸及過的時光,和21歲的帥氣男子獨處,吃他為我炒的菜,喝沾過他唇的酒,一起看感人的MTV,嬉戲,打鬧,在彼此的臂膀上留下一排排泛紅的齒痕……灰姑娘的夢很快就會醒來,當(dāng)我被施與的魔法快要耗盡時,他安靜地躺在我身旁,緊閉著眼。他的發(fā)以干爽的絲絲分明,我取下發(fā)花為他束了小小的辮子,他不動,只是唇角勾起了很好看的弧度。我俯身在他耳畔,啟唇的一刻,淡淡的不舍與憂傷襲來,DID仍舊閉著眼,一手卻飛快的拉我入懷。
現(xiàn)在就走? 我不出聲,他身體冰涼,涼的冰透我的骨肉,冰的如他之前給我看的那把長的砍刀,睡在他的床底,幽幽的泛著微弱的冷光,散發(fā)淡淡藥水味道。
你不美麗,比不上我的任何一個女孩的美貌,可是,我卻如此迷戀和你一起的時光,懷念你調(diào)皮的姿態(tài)和微笑。我抬頭看他濃密的睫毛,仿佛看到酒吧里迷醉的他,斗歐的他,擁著艷麗女子的他,吸煙的他,孤獨的他,無助的他,甚至于哭泣的他。
你根本不該認(rèn)識我。哥哥是個很壞的人,知道么! 他喃喃的說,擁我的手有一刻的緊繃。
我從不在乎過去如何,看到的只是現(xiàn)在的快樂,也從未想到,世俗的我會灑脫到不在乎一個人的過去,未來,和我看不到的現(xiàn)在。
我在父母回家前做回那個安靜乖巧的我,讀書,寫字,和叛逆絕緣。
卻也在某一天,換一個心情,一次次的走進DID的公寓。
他在廚房做飯,我赤著腳丫在房里走來走去,被他一把扯入懷中,硬生生的給我套上拖鞋,聽他溺愛的叫我小屁孩。
縮在他柔軟的他沙發(fā)中讀漫畫,不時把好笑的情節(jié)講給一旁打游戲的他聽,咯咯的笑著蜷成小小的一團,慢慢睡去,蓋著的薄被隱約有他的煙草味道。
坐在陽臺的大床墊上,看他躺在一旁抽煙,悄悄的偷了他的煙卷,徑自點燃,卻始終不敢第二次靠近唇邊,他坐起,為我換上櫻桃味的520,10厘米的長度間,有他講述的酒吧女子的嫵媚妖嬈……從未發(fā)覺時光的流淌竟會快的毫無痕跡,轉(zhuǎn)眼間生命過樹穿花,黃了秋葉。我的夏季三月一逝而過,我還未來得及去捉,它遍轉(zhuǎn)身不見。
在夜半接了DID的電話,我穿著天藍(lán)色的細(xì)吊帶睡裙將大半個身子探出窗外,九月底的夜已經(jīng)很涼,清白的月光打在我裸露手臂上,泛起一層朦朧的白,有一種恍惚而有頹廢的美。
我安靜的聽他用帶著酒氣的口音告訴我他獨自在巷口的網(wǎng)吧,孤單,落寞。而此時,他的床上睡著陌生的女子。他嗓音沙啞,一遍遍喃喃他的壞,我的乖,我們相識的錯,和他此刻的思念。直到我抑制不住的抽泣出聲,一只手拼命的擦縱橫的淚痕,卻擦也擦不干,我在明亮尖利的月光下被淋的濕透。
我不知道自己何時睡去,只是醒來時,依舊爬在窗口。赤裸的肌膚已泛上冰涼的淡青,月沉西天,星如碎鉆,光華割裂我緊握電話的手和指間滲出的汗。
我始終是世俗的孩子,始終逃不開升學(xué)高考的壓力,如大多數(shù)人一樣懵懵懂懂為了一個光明遠(yuǎn)大的志向在奔跑。 那樣貪婪的急速,一點點融化了身邊的風(fēng)景,沒有瞬間的分崩離析,沒有恢弘巨大痕跡,單純?nèi)缦娜贞柟庀碌谋,將甜美歡樂融化在指間,只余留孩子的淚滴。
淚的味道是濃淡不一的苦咸。
靠著DID,和他并躺在陽臺的軟墊上,窗外緋紅的薄夕墜下高廈,世界袒露出他最最真實的容顏,無邊天際的黑,如寂寞般愈演愈濃,愈演愈烈。
讓哥哥抱抱吧,他說,啞著嗓子,略略受傷的嗓音無比性感,顫人心弦。
我移了移身,伏上他胸膛,那里沒有誘人的溫度,更多的只是冰涼。他的手環(huán)上我的背我的腰,預(yù)感在彼此的心跳中越家清晰,那種清晰就像在萬年的黑暗中頹然看見光明,深刻劇烈的痛仿佛廢了雙眼一般。他用力的抱著我,幾乎令我窒息,他消瘦的胸膛將我咯得生生的痛,一直痛到心底。
他霍地翻身,雙臂間,固我在身下。他的氣息掃過耳畔,我咯咯地笑,掙扎,雖知徒勞。哥很擔(dān)心,太單純,你會被騙,他壞壞的說,今天練習(xí)一下,怎樣保護自己,怎樣逃脫。DID漸漸靠近,掙扎無效,便放棄。我偏頭在一側(cè),任人宰割的模樣讓他忍俊不禁。就這樣,他說,不待反應(yīng),手臂已留下我的齒痕。
血的氣息,頓時漫溢房間,有一刻,我悲傷的幾乎落淚。
他開了燈,坐起,依舊微笑,來。
我順從的坐進他的懷,嬰兒般被他再次擁抱,他將臉深深埋進我的頸子,深深的,深深的,我的頸部倏然出現(xiàn)一小片溫暖,那溫暖向四周漸漸散開。
我呆滯,他起身。
手指戀戀不舍的撫過我的頸項;匕,他說,很晚了。
我跳起,光著腳丫來來回回的把房間撫觸了一遍。
小豬,來穿衣!他取下我毛茸茸的小熊外套,為我套上,再蓋上大大的帽兜,長不大的小豬,他擰我的鼻尖,我睜大眼開他,他眼底,有欲言又止的悲哀。
我深知,這是告別的儀式。就好象飛倦了的鳥,總要落上樹梢短歇,但下一次起程,必定是另一個故事,伴了不同的風(fēng)和陽光,遇見了不同的人和事。
我沒料到,他會再次呼喚我。飛蛾撲火,明知是死,義無返顧。
飄葉的街,攬著十月金色的風(fēng),寥寥落落的哀傷,看不到行人的步履。
他從很遠(yuǎn)的對面迎來,裹著薄的咖啡色外套,被風(fēng)揭起的一角,瑟瑟的冷,盡管那連片的陽光散如金玉。
他在我面前,沒有擁抱,隔了很恭謹(jǐn)?shù)木嚯x。餓了,他看著我,下午還有個客戶,不能呆很久。
陪他一路寂寞的走,在路邊的快餐店點了七寸的比薩。只點一杯果汁,露出久違的笑,享受久違的快樂。
他喂來一小塊沙拉,說,年底我會去西藏,朋友在那里開了娛樂城。
做什么?我推開他的手,呆呆的望,他有很好看的臉很修長的身材。
我需要錢,他沒有表情,只去兩年,就能賺很多很多。寢食無味,我們依舊在微笑。
陽光從天堂跌下,稀稀拉拉碎了一地,他遠(yuǎn)去的背影就此寂寞淡褪在陰翳的記憶里,只有笑聲依舊,如歌如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