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熬到八月末梢,我不由得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整個八月的生活好像是一片狼藉,除了疲憊、鬧心,這個八月讓我有一種盡快能夠逃離的渴望。逃離八月,不只是因為這難熬的炙熱與酷暑,還有更多我不愿面對卻又必須面對的一切。
按說初秋的八月,盛夏以來的燥熱酷暑終于有所收斂,正是讓人對秋的涼爽向往的季節(jié)?山衲暾麄八月對我來說,卻是一團亂麻般的糟糕。似乎這一切都緣于父親的病。父親已經(jīng)八十多歲了,由于文革期間受到迫害留下了的病根,身體一直不是很好。這些年來幾乎靠著各種藥物調(diào)理,身體各方面還算湊活,這也幸虧他自己略懂一點中醫(yī)。然而,父親這次病的讓人卻感到有點無助。精神恍惚、思維混亂、焦慮急躁,醫(yī)院診斷結(jié)果是腦萎縮、腦梗死,醫(yī)生說由于老人身體各項機能的退化,這樣的老年病也沒有什么好的治療辦法,只能觀察著用些藥,看著病床上須發(fā)皆白的父親那瘦小的身影,平生經(jīng)歷讓一直處事不驚的我感到從未有過的無助。
根據(jù)父親的病情,醫(yī)生要求家屬24小時陪護,我們幾個子女做了分工。白天由已經(jīng)退休的大哥負責陪護父親,因我白天還要上班,晚上陪護父親自然由我負責,由姐夫和小妹陪母親到市上醫(yī)院去做白內(nèi)障手術(shù)。母親的雙眼白內(nèi)障是五六月份查出的,由于還達不到手術(shù)的要求,就一直拖到現(xiàn)在,更重要的原因是父親的日常生活離不開母親的照料。所以,趁著父親這次住院,把母親的白內(nèi)障手術(shù)趕緊做了,也成了我們幾個子女的共識。因為父親出院后,還需要母親的照料。我們曾多次與父母說起過請保姆的事,父母說他們不習慣,他們自己的生活他們自己還能夠應付,請保姆的事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照顧父親幾天下來,我發(fā)現(xiàn)父親精神恍惚、情緒焦慮、思維紊亂集中表現(xiàn)在對過去一些事情的放不下和幻覺上。父親在文革期間受沖擊,被批斗毆打的主要原因是大舅解放前隨青年軍去了臺灣。由于這個原因父親多次入黨及升職都受到了影響,組織甚至專門派人談話,讓父親與母親離婚。然而,父親為了家庭和我們幾個子女,最終沒有選擇離婚。
六十年代末期,父親被下放到水庫工地勞動改造,而在縣城工作的母親則徹底失去了工作,被莫名的下放到了鄉(xiāng)下。后來落實政策,父親對自己在文革中所遭受的一切,從不愿提起,也沒有向組織提及過。直到父親退休多年后,為母親的事專門到縣檔案局查相關(guān)資料,發(fā)現(xiàn)檔案中有母親參加工作及發(fā)放工資的資料,卻沒有母親被下放的資料。找到當年下放人員文件,下放名單上并沒有母親的名字。父親一怒之下,寫了申訴材料,就母親的事情要向組織要一個說法。那時父親已經(jīng)70多歲了,家里生活各方面還都過得去,我們便勸父親沒必要再折騰了。當時主要考慮到父親年事已高,怕這件事處置不好,父親再生一些閑氣而出現(xiàn)意外。父親最終在我們的勸說下放棄了申訴。可是,這卻成了躺在病床上的父親思維、意識里,是怎么也繞不過的坎。看著父親睡夢中一次一次的驚醒,一次一次精神恍惚的說起母親待遇問題的神情,我感到非常的揪心,除了不停地勸說,不停地解釋,已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就這樣由大哥白天在醫(yī)院照料父親,晚上則由我負責陪護。大半月下來,我感覺心神俱疲,整天暈暈乎乎的,幾乎如行尸走肉般在機械的運轉(zhuǎn)。偏偏單位這段時間不知是怎么了格外的忙碌,事兒特別的多。除了正常的工作外,最近因秦嶺北麓違建問題在總書記多次批示后行動遲緩而被媒體曝光的陜西,在全省范圍展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作風問題排查整改工作。不論是地方官員還是最基層的一般工作人員都要對自己存在的作風問題進行排查整改,都要寫對照自查整改材料。當然,規(guī)定扶貧日下鄉(xiāng)扶貧是不能少的。這不,最近又在安排每月到幫扶的貧困戶家里同吃同住同勞動兩天兩夜,一方面去宣傳扶貧政策、與貧困戶拉拉家常、解決一些力所能及的困難,另一方面拍照、填寫入戶登記表并由貧困戶及村上簽字確認。聽說一些單位還安排到戶里吃飯給伙食費后,還要由貧困戶出具一個收條,F(xiàn)在大多貧困戶家里,青壯勞力一般都外出務工,家里只剩下老人、婦女和學齡前兒童。想想,對一些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貧困戶來說,這樣的安排真讓人感到無語。
前幾天,專業(yè)技術(shù)人員繼續(xù)教育公需課培訓通知發(fā)了下來,報名只安排了一天時間。我抽時間趕緊把報名花名冊做好,將紙質(zhì)版、電子版、培訓費帶上去教育局進校報名,沒想到負責我們這一塊報名的工作人員因有事不在,辦公室里的另外一名同志讓我明天再來。我問她明天還可以報名嗎,在得到她肯定答復后,我只能無奈的返回。第二天,我按時去給單位二十多名同志報了名,報名的老師又讓我去對門辦公室交費。交費的辦公室有一男一女兩名同志,那個男同志打好票之后,又讓我去農(nóng)行營業(yè)部去交費,并且說到銀行交費后把票拿到他們這兒再蓋章子。我連忙到農(nóng)行營業(yè)部去交費。到了農(nóng)行才發(fā)現(xiàn),偌大的縣級農(nóng)行營業(yè)部里只有兩個人工辦理業(yè)務的窗口,我連忙抽號排隊。差不多等了將近兩個多小時,輪到我辦業(yè)務時,工作人員看了看我遞過去的票據(jù)說,非稅系統(tǒng)已經(jīng)關(guān)閉,這錢交不進去,明后天再來吧。這一瞬間我真的感到非常的悲催。又是第二天,我繼續(xù)抽號排隊,好不容易交了費,把票據(jù)拿到進校繳費室時,她們卻讓我把票據(jù)拿到人社局去蓋章。那一刻我真的崩潰了,不就是一個簡單的報名繳費嗎,怎么會被人為的整的這么復雜。
工作就這樣一件接著一件,白天忙著單位的工作,晚上還得繼續(xù)陪護病床上精神恍惚、意識紊亂的父親。黑明晝夜,沒完沒了的勞碌,讓我最近的狀態(tài)極差。八月對我來說,無疑就是一個多事之秋?傆X得這段日子里心神俱疲,生活猶如一團亂麻,有點狼狽不堪、有點顧此失彼的尷尬充斥著我生活的方方面面。
昨天下午,在院子里碰見前幾年在一起玩過麻將的老李?此T著踏板車帶著小凳子,就問他去干嘛,他說去排隊,我有點愕然地說,已快天黑了,排什么隊啊。他有點無奈的告訴我,排隊是為了給孫子上學報名,而且他這算是去的晚的,有的人前兩天就已經(jīng)開始排隊了。原來,隨著大量農(nóng)民進城,城里的學校早已不能滿足適齡孩子上學的需求了,一個班七十多名學生已屬常態(tài),幼兒園、小學排隊報名上學這兩年也已經(jīng)成為常態(tài)。想想,人其實都挺不容易的。
我知道生活本來遠沒有這般糟,這一切恐怕都是因為父親住院引起的。這大半月來,我白天要忙著上班,晚上還要到醫(yī)院陪護父親,心身疲憊造成了對工作與生活的專注不夠,造成了我思維的麻木與心緒的紊亂。讓我從容淡定、游刃有余的生活出現(xiàn)了一些凌亂與急躁,出現(xiàn)了一些煩憂與鬧心。好在父親的病情通過十多天的治療已有好轉(zhuǎn),母親也順利的完成了手術(shù)回到家中,這段鬧心而狼狽的日子就要結(jié)束了,所有的煩亂和悲催都將要遠去。
就像那天早晨,我打醫(yī)院出來,從街邊車位上出來的時候,起步時前后左右確認沒有車輛經(jīng)過,可是偏偏車頭剛一出來,就與一輛飛馳而來的摩托車發(fā)生了剮蹭。好在摩托車駕駛員人沒事,只是受了一點皮外傷,在醫(yī)院住了十多天便痊愈出院。而保險公司、交警隊、修車廠來來回回則跑了好多次,由于對方對保險公司理賠的誤工費一直不滿意,最后我在保險公司理賠的基礎上多給了他六百多元,這件事才算徹底了結(jié)。這也許就是生活。生老病死,萬古輪回;酸甜苦辣,百味人生?倳幸恍┪覀儾辉该鎸s又必須要面對的事,總會有一些我們不想承受卻必然要承受的意外。對于我們而言,無論發(fā)生多大的事,無論出現(xiàn)怎樣的意外,無論遭逢的是怎樣的幸與不幸,一切終將都會成為過去。生活會依然不停地向前。
一直以來,追求一種平凡、淡定、從容、超然的生活,是我畢生的喜好與渴望?墒,看看八月我所經(jīng)歷的生活,除了狼狽,就是紊亂,一切仿佛都失去了生活原本該有節(jié)奏與情趣。渾渾噩噩的八月,一片狼藉的八月,煩悶鬧心的八月。此刻,再看一眼八月,我依然心有余悸。好在八月終于即將過去,我也終于可以長長地出一口氣了。
或許,即將來臨的九月里,我的生活并不見得從此前去便會有多么輕松。父母老了,一切依然還需要我去操心;兒子大了,婚事卻依然遙遙無期;妻子也已快干不動了,還會依然為這個家繼續(xù)奔波;而我雖然已不再年輕,卻依然還要在中年的時光里繼續(xù)步履蹣跚。
從此前去,生活無論呈現(xiàn)出怎樣的境遇與遭逢,我想,未來的希望與美好會依然讓人對生活充滿無盡的期許與向往。
2018年9月初老繭于隴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