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今天,阿祖離開了這個折磨了她半生的世界,去往了無苦無悲的天堂。
阿祖,是閩南人對曾祖父母的稱呼,在閩南,孩子大多是在祖輩的眼前成長的,也因此,祖孫之間,盡管相隔3代,卻也感情深厚。從我記事的時候起,阿祖就獨自一人住在老院里,跟著太陽醒來,又伴著月光睡去。幾十年來,也只有老屋門前的那條水溝常伴阿祖,讓她在后半段人生中,不至于那么的孤獨。小時候,阿祖總會在陽光明媚的午后,抱著我坐在水溝旁,一只一只的折著小船,然后默默地看著它們駛向她從未去過的遠方,口中默念安好。
阿祖是村里最年長的人,她經歷過抗日戰(zhàn)爭,十年內戰(zhàn),開國大典,見證了國家的一步步成長。但同時,她也是生活的失意者。年幼時父親早亡,等到成家后,丈夫英年而逝,就在她以為命運終于要放她而過時,女兒又早早的離她而去,一生各個階段中最重要的人一一離去,造就了阿祖沉默寡言的性格,她不像一般的農村婦女,喜歡在閑暇時聊西家長,東家短的,更多的時候,她寧愿遠離人群,獨自一人坐在角落里,默默懷念著那些在她生命里來了又去的人。
也許是親人的不斷離去,讓阿祖把所有的愛都侵注到了兒孫的身上。阿祖尚在時,每每回到老家,阿祖總會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東西給我,并在一旁微笑著看我吃完,每到這時,我都會裝作狼吞虎咽的吃完它們,因為我知道,哪怕是眼前的一小塊餅干,也是阿祖這輩子不曾品嘗的美味。
老院有顆龍眼樹,每到夏天,枝繁葉茂,龍眼掛滿枝頭。這時,阿祖總會拖著80歲高齡的身子,不顧兒孫阻攔,偷偷爬上樹,只為了摘得一串龍眼,放至兒孫的桌前。而她自己,從來只吃自己掉下來的龍眼。
我的孩童時光,絕大部分是在阿祖的懷里度過的,兒時,每當我不肯吃飯,阿祖總會一手抱著我,一手端著飯,帶我走遍村子的每一個角落,直到我把飯吃完。一年,兩年,年年如此,我不斷成長,阿祖卻不斷地佝僂,抱著我的手也日漸的顫抖。
接到阿祖離開的消息時,我笑了,漂泊半生,阿祖終于能在另一個世界里,與゛他們゛重逢,也終于不必再忍受無盡的孤獨與病痛,沒有尊嚴的活著。離去,于阿祖而言,更像是一種解脫。
下葬的當天,我懷抱阿祖的骨灰,就像那些年阿祖抱著年幼的我一樣,繞著村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口中,默念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