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時節(jié),湖北作家協會組織20多名作家代表赴東北遼寧、吉林、延邊等地進行地域文化交流和創(chuàng)作采風,余有幸應邀隨行,沿途所見所感印象特別深刻,現摘點滴以記之,以饗讀者。
邊境,沉甸甸的思語
我的思緒亦如這冷雨浸淫的時刻,潮濕而陰暗。我無法讓它陽光,恰如1860年的《中俄北京條約》,讓所有中國人如吞了蒼蠅般難受。幾千里的奔襲,本是為著快樂而來,但那時,所掌握的歷史知識還沒有與現在站據的地理位置畫上等號。而此刻,腳步踩在中俄邊境線上,那段屈辱的歷史也隨之浮現在腦海。面對曾經的國土,今被一道小小鐵絲網隔成異域風光,心里添堵是在所難免的,于是乎,行前那種小鹿撞懷的激情,被這場善于觀言察色的大雨一下子澆滅,本來不錯的中俄朝三國邊境獨特的異域風光,此刻在我眼里與某個北方小鎮(zhèn)毫無二致。難怪有人說,有時候,知道得越少越快樂!
是的,如果僅僅是個看客,一定可以收獲不少好的心情,甚至可以洋洋灑灑地碼出另一種漂亮的文字,但是,我卻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抓著,一下子扔進了那段歷史的黑洞。
防川,這個在中俄接壤史上曾為中國內陸的小鎮(zhèn),卻在一百多年前,被沙俄以邊界后推46公里的霸王條款劃到了中俄邊境最前沿,而且,當時如果要進入防川,還得借道沙俄和朝鮮,如果不是1886年中俄重堪國界,吳大澂據理力爭,防川至今仍是一塊域外“飛地”。
見證了那段歷史的“土字碑”,雖然失去了曾經的界碑地位,但它卻成為國家一級文物被加以保護,今為千萬人所景仰。我不知道,此,是謂之喜也還是謂之悲也!但此刻,我們隔著鐵絲網默默相對,雖有千言萬語,卻又無從訴說,凄風苦雨里,唯有淚千行。
曾經浪花奔涌的圖們江,或許是被磕磕碰碰的歲月所阻擋,而今,失卻了北國的奔放,那一泓逝水,竟如江南的河流,變成了默默靜靜的流淌。是否,它還在為中國“清王朝”喪失了自己的出海權而壓抑沉默呢?
對岸,就是我們曾經最親密的兄弟——朝鮮。與我們這邊熙熙攘攘的熱鬧比起來,一江之隔的朝鮮,卻顯得出奇的靜謐。山川田園少見人影,熙熙錯落的村莊亦不聞雞鳴狗吠之聲,看得出這個國家的邊民多么從容淡定!愈是這樣,愈使之一切更加具有神秘色彩。游人之中,有對其嗤之以鼻的,說這是一個貧窮落后的國度。還以朝俄邊界大橋為例,手瀟灑地那么一指,說那鐵架高的就是俄羅斯的橋面,矮的就是朝鮮,他還延展到中朝圖們江大橋,說沒有路燈的一邊就是朝鮮。事實固然如此,但聽話聽音,言下之意,朝鮮窮的連橋也修不起。這種不屑與奚落,讓我多多少少有點難受。我倒是覺得,物質富有固然十分重要,但精神富足才是最高境界!朝鮮的封閉落后固不可取,但他們那種高度凝聚的民族精神,亦如我們六七十年代那種萬眾一心的精神情狀,可欽可敬?墒牵倏纯船F在我們的所謂物質富足的同胞們,在我國因為釣魚島事件而與日本交惡的時候,據說,今年春節(jié)和國慶期間,依然有成千上萬的中國游客狂砸超過三百多億人民幣瘋狂采購日貨。試想,如果戰(zhàn)端一開,不就是這些人支持日本造的槍炮射向自己的同胞嗎?僅此,就完全可以讓我們?yōu)檫@些擁有暴發(fā)戶心態(tài)而又缺少民族自覺的同胞們感到汗顏!據此,我在想,改革開放給我們帶來了經濟上的繁榮,但也給人們帶來了理想信念的缺失和思想上的混亂,這,不得不引起高度警惕呀!
我還有過另樣思考:在這個特殊的地方,如果我們有些微詞的話,也只應該針對同樣與中國為鄰的俄羅斯,如果不是當時沙俄的強占,我們就擁有從圖們江直達日本海的出海權,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望洋興嘆了!然,我也只在心中默默反思,或許我的同伴們也都和我一樣,而游人們倒是唾沫星子都朝另一個無辜的國度飛濺,或許,因為其一個是強國,又正與中華關系處于歷史最好時期;一個稍顯弱勢,還曾經與我們有過一段時間的離心離德?但是,竊以為,無論怎樣,正確對待歷史才是公允,如果是非不分,那真是我們這些國人之悲也!
岳樺,直面蒼天的拷問
秋天,詩意無處不在。蒼穹之下到處絢麗奪目,五彩斑斕。大地就像上帝不經意間打翻的調色板,各種顏料爭相浸潤、滲透,生生地繪出了一幅巨型畫卷。許是帝君特別偏愛吧,那最亮的幾筆被涂抹到長白山麓,因而,當飛機掠過其原始森林上空的時候,就連我這個一向淡定的人,也禁不住熱血沸騰起來,差一點就像憤青一樣“嗷嗷”叫喚了。
真的無法形容眼底的景色,被譽為中華十大名山的長白山脈,此刻就像一個涂滿五顏六色的沙盤,匍匐在機翼下方,漫無邊際,浩浩蕩蕩。森林如同從天而降的彩網,一下子覆蓋了整個大地,密密匝匝,把那原本并不規(guī)整的阡陌大地造得神形一統(tǒng)。偶有河流、湖泊、公路從密實中擠出一絲縫隙,把詩意的空間呈現出來,讓人產生無窮無盡的遐思。
這種色彩鮮活的原始森林沒法不讓人著迷。然而,當我們攀登長白山主峰,看到另一種奇異的景象時則完全震驚了!在海拔1800至2000米左右,有一個幾乎沒有一根雜木的林帶,它們矮曲多枝、遒勁孔武、糾結滄桑,所有禿了的枝椏都金鉤鐵畫一般直指蒼穹,宛如一只只伸向天空的鷹爪,那情狀、那氣勢、那規(guī)模,無不令人心生震顫。幾經打聽,才知道生長在這個地帶內的樹木叫岳樺。知情人說,北方冬季環(huán)境惡劣,1800米以上,除了岳樺,其它樹種很難存活,即便岳樺,也難超過2000米,因而,在這個200米的地帶中,就由岳樺把持著,它就像長白山的裙帶,系著下面那由其它林木構成的五彩斑斕的裙子,成為長白山獨特的地理景觀。
于是,有人玩笑說,難怪,岳樺長成那個樣子,原來它們是向上蒼祈求,希望賜予它們更好的生存環(huán)境。雖是笑談,我亦不以為然,如果這樣理解的話,我們更有理由相信那是岳樺對上蒼的拷問。因為,祈求帶有奴性,而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岳樺,它們身上除卻滄桑便是剛硬,完全沒有一絲陰柔的影子。所以,看到它們,我就想起了著名畫家羅中立畫筆下的《父親》;看到它們,我就想到了北方人民那種耿直、剛強、寧折不彎的個性。我不知道,岳樺是什么時候開始挺立于北方高山之上的,但我卻知道,它的身上注入了抗日名將楊靖宇將軍和英勇的東北抗聯戰(zhàn)士們的靈魂。人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其實,萬物皆同此理;蛟S,這就是我們此次湖北作家代表團需要認真探尋的“地域文化”的主題吧。
文化,依然存在地域之差
如果沒有比較,你一定還感覺不到作為湖北文化人之幸福,你可能會覺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當我們與遼寧作家們交流座談的時候,聽到了一個無奈的聲音:與共和國同齡的老牌文學刊物《鴨綠江》因為經費不足而舉步維艱。本來興致很高的會談,因為此,便有了短暫的沉默。及至在延邊作協交流的時候,又聽說湖北作協資助20萬為邊城作家出書,朝鮮族作家一個個都心存感激。相形之下,湖北作家們認真一回想,無論刊物也好,扶持政策也罷,這些年,是大大地有了些優(yōu)勢的。那一刻,我洞悉大家心里都非常地陽光,一個個都把喜氣和自豪寫在臉上。
當然,也有我們所不及的。諸如延邊作家協會就是一個正兒八經的處級作家協會,這在全國市州當中恐怕也是唯一的一例。或許,是因為其獨特的民族因素吧,不然,有此先例,而湖北又數度努力,總想爭取市州作家協會正規(guī)掛牌運作,卻難以成功,于情于理,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了。
真正意義上的文化有地域差別似乎不足為奇,因為一個地方的歷史沿革和風土人情千差萬別。但,此處所指的文化,是以文化政策為背景的大文化,在我們這個高度一統(tǒng)的社會主義國度,出現這種情況似乎不合時宜。我想,這些政策差異的形成,也是我們30年來開放搞活過程中的不足或者說是改革還要繼續(xù)完善的地方,好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已經充分意識到了這些,及時召開專題會議研究解決這些問題。相信,不久的將來,中國文學藝術事業(yè)一定會出現一個真正純凈而繁榮昌盛的新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