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禮炮聲剛剛留了點空檔卻又立馬響了起來,這一夜的天空恐怕是不會黯淡的吧,一聲接著一聲,一閃又一閃。一年又過去了,甚至比去年更加灰溜溜的,想想一年的年味淡比一年,望著明晃的夜空也就只能任由煙花追著星子淌在漆黑蒙蒙。
真好,每到過年都能穿著自己喜歡的精心挑選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門去,口袋里總揣著許多塊糖,串串這家的門,走走那家親戚。拜年也是很講究的,等別人一開門,就兩手作揖彎下腰去道一聲“過年好”,然后禮貌且理所應當的接過早已準備好的紅包,通常都是長輩給晚輩紅包,大孩子給小孩子紅包,工作了的給上學的紅包。等晚上回到家里,笑瞇瞇的摸出自己撐得鼓鼓的紅包,一一的塞到自己存錢的地方,可能是哪一件衣服兜里,也可能是書桌上的書縫里,或者在自己的枕頭底下,就連睡覺都得用手按著,生怕一不小心又被媽媽告知說放到安全的銀行去了。于是第二天早上總是醒得異常的早,去瞧瞧紅包還在不在,若是不在了,肯定是要哭鬧的,這么大的事在新年里即刻就能把眼淚引出來,鼻子吹出一個鼻涕泡,眼淚混著鼻涕一起流到下巴,如果自己哭鬧了一陣仍然沒有家里人理睬的話,那就得換個地方哭,到客廳或者廚房,總之就是一個大家活動性強一點的地方,嚎啕大哭。而結局卻總是爸爸媽媽用老辦法哄著,要么說幫忙存到銀行里,要么說爸爸媽媽先借著,以后一定還,所以哭著哭著也就不哭了,但好像這已經成了過年的固定模式,每年都得小鬧一次,直到長大到新年的早晨起來再也不去找昨晚的紅包。
不湊巧的是,今年我沒有穿漂亮的新衣服去串門,因為大家都沒有,一大清早便被媽媽吆喝著起了床,浩浩蕩蕩的四個人走著去大爸家團年。街上可不熱鬧,但也不至于見不著人影,路邊依舊有賣熟食的推車小攤,賣禮花鞭炮的小販,不過馬路上倒是沒有那么多的車了,以前喧鬧嘈雜的真是不如現在舒坦,但熱鬧卻也許是好過冷清的吧。說起熱鬧,可能這個時候最熱鬧的莫過于微信群或者扣扣群了,接二連三的新年紅包,一連串的運氣王,連買個紅紙包塞錢都省了,把孩子們叫到一起來,掃掃他們或者他們父母的二維碼,轉賬過去,一百兩百,六十六塊六毛六或者八十八塊八毛八,總覺得這些數字很吉利,既好聽討喜又不至于花太多銀子?赡苁前桑系搅呤畾q的老人,下到能走路的小孩,都能在這片信息爆炸的汪洋中“如魚得水”,所以我們一路的交談并不多,可能在激動的時候大吼一句“紅包來了”,然后兩只手在手機屏幕上像是捉虱子一樣瘋狂的戳,終于群里的紅包暫時告一段落,我們有幸一起聊聊旁邊新開的鋪面抑或是這一年的工作。
走在我們前面的也是一家人,稍微年長一點的女人手里抱著一個戴大紅色虎頭帽的孩子,那孩子左右不過一歲,臉朝著后面瞪著一雙大眼睛四處望著,應該是年長女人的孫子。最前面是一對年輕夫妻,女人一只手挽著男人的胳膊,一只手橫拿著手機看電視。我的旁邊是他們家落隊了的老爺爺,一頂黑色的帽子,黑色的棉襖拿在手里,上身是一件灰色的毛衣,黑色的褲子,黑色的鞋子,雖然落后了一些,但眼睛卻一直盯著前面女人手中的孩子,孩子看著他咧嘴笑,他也笑,一會兒便腳步匆匆的跟上去,離得孩子再近一些。
在去大爸家的路上繼續(xù)走著,已經是接近午飯時間了,慢慢的看見那些還沒有打烊的商店在往屋里收東西了,性子急一點的把卷簾門“嘭”的一聲摔到地上,然后回家吃飯。臨近馬路的那家已經關了門的商店旁是一個大的鐵皮垃圾箱,老遠就能聞見一股不舒服的味道,可是就是在這么一個散發(fā)著難聞味道的流著污水的不干凈的地方,有一位老人戴著黑手套在使勁的撥翻,一只手提著差點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麻布口袋,翻出點什么東西就趕緊塞進口袋里。他背對著我,也可能是背對著所有人,以致我不知道該用“他”還是“她”來稱呼,老人身上的衣服不是濕黑油膩,舊舊的粗布短衣,連棉襖都算不上,我想,他不是神經有問題,不過是生活得苦了些。這一幕讓我看得有點窒息,甚至能清楚地聽見胸腔里的心跳,我不敢說大年三十的中午每個人都在舉杯祝福,但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場景?梢哉f我是一個無信仰主義者,但我時常卻也在想,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位上帝,他在我們被這個世界所收留之前就已經決定好我們這一生要走的路,于是有的人一路輕快卻也有人一路沉重。
走過別人家的窗下,總能聽見幾聲爽朗的笑聲,打牌贏了錢,或者誰鬧了個笑話。我倒想把這笑聲借去,讓那落隊的爺爺腳步再輕健些,也讓垃圾堆旁的老人生活得容易些。
窗外的禮炮聲還在放肆著,點點的火星揮舞著一年又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