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寒衣節(jié)令,常常夢回故園,遇到許久難見的親人,舊事重現(xiàn),倒覺得溫馨。臨明時(shí),悵然若失,清淚兩行。
還在村里上學(xué)的時(shí)候,霜寒露冷、霧色朦朧的時(shí)節(jié)里,門外便有人推著自行車吆喝著,“燒紙陰票子,誰要燒紙陰票子”,總有一天,母親要去舅家,若逢上禮拜,有時(shí)去上兩天。而我要跟著母親一同時(shí),卻被拒絕,說是十月一。就這樣,意識(shí)中出現(xiàn)了十月一。
有一年,十月一,攢上禮拜,母親先日已去了舅家。早上醒來,天降大雪,地面已落了厚厚一層。午間,溫度上升,太陽出來,在門外爬著椅子做作業(yè),對門老太的兒女侄孫一大幫人從門前走過,攜帶著香火紙錢向年前過世的老爺墳上走去。從墳上回來不久,老太家便起了哭聲,老太過世了。傍晚,母親從舅家回來,之后告訴我,老太是凍死的。自此,“十月一,棉褲被褡穿齊備”的話語永記心間。
村里的小學(xué)念完后,便去三里外的鄰村上初中。套上暖和的衣服后,日子便過得很快。為節(jié)省時(shí)間,常常走田間的小路。午間回家,看得有人在路上燒紙,也聽得有人在墳前訴泣。告訴母親,便被告知不要踩圈里的灰燼和路旁的紙張,并講了一些流傳的故事。傍晚放學(xué),天空起了夜色,再次路過,看見那些劃的圈和未燒盡的紙錢,分外注意并保持著距離。漸漸地,對十月一的認(rèn)知增加了一層神秘和敬畏。
母親故去,村里人說沒過三年不燒清明,燒新分和十月一。春分那天,祖母便招呼著我們姊妹給母親燒紙錢。我們姊妹帶上一大堆紙錢,先在墳頭壓上三張,后在墳前劃個(gè)圓圈,在圈里,一張張地撕開紙錢,點(diǎn)燃,祖母便訴泣著“狠心的你呀,娃們想你再叫誰呀……”,隨著春風(fēng),青煙裊裊,我們姊妹也抹著眼淚。十月一,祖母另糊了衣裳,說要給母親送寒衣。又是一大堆紙錢,在最上面落著祖母裁糊的棉衣棉褲和棉鞋,點(diǎn)燃,祖母又訴泣著“給你送了衣裳,爺兒們的衣裳誰又給叮嚀呀……”,望著青煙,無助,悲泣。此時(shí)起,才理解十月一更多是送寒衣。
祖母、祖父一一故去,十月一,我們叔伯子侄聚在一起為大人送寒衣,弟兄們各自準(zhǔn)備,四套寒衣,無人訴泣,伯父便祝告著“媽,爸,不要再舍不得了,錢也燒了,衣裳也送了,該吃吃該穿穿,干啥都體體面面……”。然后我們姊妹給母親也燒紙送衣,無人訴泣,無人祝告,天沉著,靜悄悄。從此后,難以忘卻十月一。
又是十月一,前日入夢,為大人糊寒衣,摻了些棉花,想著,暖和,摸著,也暖和。今日,吾等不孝天涯各方,老鰥撐拐上墳送衣,他人嘆惜,自嘆息。
十月一,燒紙送衣,追思先德,代代傳承。子孫送來寒衣,任務(wù)算是終了。
戊戌年癸亥月甲辰日于景一堂道成謹(jǐn)。
(2018/1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