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閑竟日臥,衰病無人問。薄暮宅門前,槐花深一寸。”品咂白居易的詩句,心底霍地落滿清芬的槐花。
槐花的清香總是伴著一陣清風(fēng),濕人衣袂,帶給人滿眼滿心的喜悅和溫馨。
槐花盛開的季節(jié),株株或高或矮的槐樹上,垂掛著一簇簇白色的小花兒,團團簇簇,白得透明、耀眼、純真,似玉雕的蝴蝶,似瑩瑩的白雪,彌漫了水色淋漓的村莊。正如季羨林筆下所寫:滿樹繁花,閃著銀光;花朵綴滿高樹枝頭,開上去,開上去,一直開到天空,讓我立刻想到在新疆天池上看到的白皚皚的萬古雪峰。
晨光熹微,槐花蘸滿晨露,迎著旭日舒展芳姿。晌午,光斑點點,蜜蜂穿梭花間,槐花清香四溢。黃昏里,槐花很惹人的眼,糥糥的白,掩映著碧葉,盛放著情思,清麗而脫俗,如新過門的俊俏媳婦。
槐花開得轟轟烈烈,如凝碧的絲綢,如化不開的晨霧,如鄰家窈窕村姑情竇初開的愛情,癡厚沉迷。想起沈從文給張兆和寫信“望到北平高空明藍的天,使人只想下跪,你給我的影響恰如這天空,距離得那么遠,我日里望著,晚上做夢,總夢到生著翅膀,向上飛舉。向上飛去,便看到許多星子,都成為你的眼睛了。”這是令人憧憬的無法稀釋的熱戀。
夕光濡染,槐樹上滴落的鳥鳴,清靈流動,大珠小珠落玉盤。清涼的槐樹下,光陰緩慢流淌。青葦女子月白小襖,輕步如蓮,發(fā)髻婉約,織衣刺繡,恍若舊時畫卷,憂傷而唯美。風(fēng)在逡巡,槐樹輕歌曼舞,槐花清香撲鼻。粉嘟嘟的槐花隱約在碧葉間,透著瑩瑩綠意,微風(fēng)徐來,甜香盈鼻,讓我想起張岱的句子:“吾輩縱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氣拍人,清夢甚愜。”
槐蔭匝地,總有二三市井布衣,蹲在樹樁上,吸煙下棋,神態(tài)悠閑,如水邊嚼草的老水牛,反芻著過往的歲月,有古意在流淌。小巷深處,姑娘們甜糯的小調(diào)兒如滿樹的槐花,紛紛揚揚,令人心里一片秋水長天。
槐花開得如火如荼的時候,馥郁的清香縈縈繞繞地填滿了大街小巷,有人嗖嗖嗖爬上樹,采摘槐花。采回槐花,可以做槐花飯、槐花饃、槐花糖、槐花餅、槐花糕和槐花團子。
青嫩的槐葉洗凈,焯水搗碎,潷出綠汁,搟成面條,綠瑩如玉。面條煮熟,冷水浸過,盛在白瓷盤里,淋上麻油,灑點豆醬,鮮香撲鼻。正如南宋林洪《山家清供》里那款“槐葉冷淘”的雅致小吃:“于夏,采槐葉之高秀者。湯少瀹,研細濾清,和面做淘”。
年邁的祖母擅做槐花餅。把槐花揉進面粉里,攪拌均勻,加點糖精,在鐵鍋里攤,或攤在箅子上蒸。攤出來的槐花餅,柔若玉脂,清香撲鼻;被炦可切成菱形,拌青菜同炒,黃綠相間,色調(diào)明快,舌尖上的味蕾立時陷入鮮美的沼澤中。
槐花可清蒸可爆炒。槐花爆炒韭菜,青白相襯,就像踏青時看到葦灘上的幾點新綠,搛幾筷嚼咽,心里一陣通透;被醪蓦u蛋,色彩明麗,味道鮮美。溫香軟玉,清甜的滋味,仿佛把整個春天吞進肚子里,讓人由衷贊嘆歲月悠閑靜好。
槐花曬干,收起來,要吃的時候,用溫水泡開,單炒或拌其他菜清炒,口感嫩脆;被ㄐ詻鑫犊,清熱涼血,清肝瀉火;被ㄅ莶,益肺養(yǎng)顏。難怪小鎮(zhèn)上的老人喜歡喝槐花茶,雖是皤然老翁,卻精神矍鑠,面色紅潤,聲如洪鐘。
汪曾祺說玉淵潭的槐花開了,如下了一場大雪。棲居江邊小城,回味著槐花的清香,我總有一種難以割舍的鄉(xiāng)情縈繞于胸。槐樹的樸茂和槐花的清醇,如小鎮(zhèn)上的人,沉默隱忍,心思簡靜,恬淡平和,清冽少濁氣。做一束清芬的槐花,把內(nèi)心的煩躁和喧囂蕩滌得風(fēng)清月明,澄澈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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