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鞍馳騁屬兒曹，夜半喧闐意氣豪。
明月滿街流水遠，華燈入望眾星高。
風吹玉漏穿花急，人近朱闌送目勞。
自笑低心逐年少，只尋前事?lián)铀?/a>
這首《上元》乃“唐宋八大家”之一曾鞏于元豐元年所寫，彼時曾鞏任職福州。所謂上元，即元宵。因曾鞏“嚴而不擾，治理有方”，故福州境內(nèi)人民安樂。是年元宵佳節(jié)，曾鞏特作此詩，既寫出了福州人民豐收的喜悅之情與歡度元宵的熱鬧景象，也道出了詩人那若隱若現(xiàn)的歡意與豪情。
“金鞍馳騁屬兒曹，夜半喧闐意氣豪”，歡鬧的元宵，市井街巷涌動著青春的氣息。商品經(jīng)濟發(fā)達的宋朝基本瓦解了宵禁制度，夜市未了早市開場。待到節(jié)慶日子，喜慶的熱浪更是在市井間涌動。譬如以游園、賞燈為樂的元宵節(jié)，就會出現(xiàn)人們走上街頭徹夜狂歡的盛況。年近花甲的曾鞏，就在元宵這般情景下，以長者的心態(tài)，看少年策馬奔騰，看夜半喧嘩擁擠，感喟“金鞍馳騁”、“夜半喧闐”的歡意終究都是屬于少年的，卻又情不自禁為少年的意氣風發(fā)、豪情萬丈所感染。
由古及今，曾鞏如是心境，倒讓我頗有共鳴。人生恰似一個渡口，畢業(yè)那年是人的岸，人上了船，就會漸行漸遠，從紅顏過渡到白頭，再也回不去了，一任年年春回。激情澎湃的時光如花季般短暫，未來那些極有可能漸漸暮氣沉沉的歲月卻是“路漫漫其修遠兮”。但每每與志同道合的好友暢聊，每每看見那些青春逼人的少年，心中便會如曾鞏那般，既喟嘆那些淋漓的元氣、蓬勃的朝氣終究是“屬兒曹”，又會頗受感染，滿心期許那份“大風起兮云飛揚”、汪洋恣肆乃百川的壯闊切勿“冉冉物華休”，滿心企盼余生都能做那欣欣以向榮、萋萋而搖綠的佳木。“意氣豪”，何其美好。
“明月滿街流水遠，華燈入望眾星高”，月光如水傾瀉，人潮涌動向前，歡意隨人流綿延，又兼那萬盞華燈，高聳入云霄，與圓月融合成最雋永的勝景。所謂“望”，農(nóng)歷每月十五日之謂也，月圓之謂也。“華燈入望”四字，可謂言簡意賅點出了元宵觀燈賞月之節(jié)俗。蘇軾中秋望月思念胞弟蘇轍時說：“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在蕓蕓眾生心中，一年之中當屬中秋之月最明亮，哪怕那一日烏云密布。但“一年明月打頭圓”，正月十五，方為新年后的第一次月圓。自古圓月即被賦予團圓、圓滿的意象，正月十五的圓月如輪、如盤、如鏡，正月以來的歡意亦被推至巔峰。中國的節(jié)日表達的是一個古老的民族對時間的理解，連接我們過去和未來的其實是這一個個的節(jié)日，時間是由這一個個的節(jié)日連綴而成。
但生命的長度，卻不僅指時間，亦指體驗，是體驗延長了我們的生命。故元宵佳節(jié)那“明月滿街”、“華燈入望”之美，不僅在于其本身，亦在于我們對此等良辰美景的體驗。同一個如輪、如盤、如鏡的月亮，同一種純澈、純凈、純美的情愫。生而為人，真正不該辜負的，除了元宵當空的那一抹月色，就是與血濃于水的至親抑或心意相通、靈魂交匯的密友等在一起的時光。李白說“人生得意須盡歡”，其實人生相聚亦須盡歡，若有喜歡的容顏在眼前，若能與重要之人及時行樂，是日就是好日。每一個與重要之人團圓的日子都是圓滿的，都值得我們翩翩起舞。若心中有所愛有所期待，那么每一個似水流年里片刻的良辰美景，都會成為我們珍視的賞心樂事與記憶深處的珍寶。因佳時難再，盛會不常，故我們心花盛放的同時，亦會期許時間變慢，成為永恒，如此，人生不能更好了。
元宵觀燈賞月的節(jié)俗又為青年男女提供了偶遇、相識、約會的契機，故“風吹玉漏穿花急，人近朱闌送目勞”這一清詞麗句便躍然紙上。春風吹動玉漏，更鼓聲和少男皆急切切地于花間穿梭，靠近朱闌的少女則眼波流轉(zhuǎn)、顧盼生姿。所謂“玉漏”，計時器之謂也，既是計時，便架不住其無情，便極易讓人生出光景不待人的慨嘆來。而“朱闌”此意象又蘊含思念、癡望的綿綿情意。至若“急”“勞”二字，更是道出了少男少女思春的迫切心情。青春年少是最容易滋生愛情的水樣年華。每個人的青春年少，大抵都逃不過一場杏花微雨般的愛情。最美的愛情與最美的友情一樣，皆是思想碰撞的火花與靈魂深處的契合。若是能于元宵觀燈賞月之時邂逅最美的愛情，那確是美事一樁。
“自笑低心逐年少，只尋前事?lián)铀?rdquo;，曾鞏鬢發(fā)白似霜，卻還勉強自己跟著少年夜游，自己都頗感好笑，既然韶華已逝，那不妨追憶下前塵往事吧。觸景生情，敘事懷舊，此處既有對自己勉強尋覓少年情懷的自嘲，亦有青春年華一去不復返的無奈，更有無懼年齡而勇于追逐少年步伐的清明豁達。然也，竊以為，青春不在年齡而在心氣；夢想，庶幾為青春之別名。那么，年邁的曾鞏有夢想么？自然是有。就拿彼時來說，福州百姓永遠安居樂業(yè)，自己永遠與民同樂，即是曾鞏的夢想了。曾鞏為文極好，為官亦然。若非曾鞏從政有方，福州豐收，局勢安定，百姓歡悅，是年元宵亦不會有如斯勝景。曾鞏在福州僅年余，卻政績卓著，焉能說不是得益于其心懷夢想？
是的，若心無向明，那青春亦不過是干癟軀殼；若心懷夢想，那即便是韶華漸逝甚或已逝也能守住豪情而怡人悅己。青春不再之后，若只慨嘆著年紀漸長百事哀，若只瞧得見身前三尺，便無法抵達深具絕頂風光的萬仞之巔。馮驥才如是說：“大風可以吹起一張白紙，卻無法吹走一只蝴蝶，因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順從。”所謂的不順從，可以是對年齡的不順從，可以是永遠心懷夢想的生機勃勃。也許，不順從，才能讓人生余味無窮；也許，人生恰如小說，最終以余味定輸贏。
當然，唯有自己心之所向、情之所系的愿景，方可稱之為夢想。網(wǎng)上流傳的“我上班是為了賺錢，你卻和我談理想，而你不知道我的理想是不上班”之類的笑話，吐槽很多公司喜歡畫大餅，以所謂的夢想吸引員工。然也，居高臨下者強加的所謂夢想，如何能稱之為夢想？那不過是成功者的“格局綁架”，是華而不實的人生金句。夢無大小，但唯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所愛，才是夢想。少數(shù)幸運兒從事的工作恰好是自己熱愛的，是以其工作和事業(yè)之間可以劃等號。而大多數(shù)人工作的目的確實僅僅是養(yǎng)家糊口，但在這大多數(shù)的人里，亦總有不愿一生僅囿于工作而失去青春激情的。于是乎，他們干起了副業(yè)，抑或滋養(yǎng)著愛好。以主業(yè)為生，消除現(xiàn)世的不安；以副業(yè)為樂，持情懷，觀星辰，直把少年之情流連到垂暮之日；以愛好為藥，怡情養(yǎng)心，身忙無妨，但求心閑。
我在曾鞏的這首《上元》里，體味著他元宵夜游的歡意與追逐少年步伐的豪情，感慨遂深。每逢佳節(jié)，我都會思憶起往事一幕幕、悲歡一幕幕。無論彼時是在身在故鄉(xiāng)還是身在他鄉(xiāng)，都會在與親友相聚之時，在飲至微醺之時，心生凝滯感，深悉良辰美景大抵會轉(zhuǎn)瞬即逝。生而為人，即便永遠志得意滿，也總有沙漏在人生活的背景里瀉著，人偶爾瞥上一眼，也兀自心驚肉跳，可還是想努力遮挽，想在似水的流年中追求永恒的歡意與豪情。而元宵，恰是人類時間軸上的一個節(jié)點，它，豈止歡意，更饒豪情！
我想，歲時佳節(jié)宜許愿。元宵既至，那便祝諸君，圓圓滿滿！
聯(lián)系方式：廣東省潮州市湘橋區(qū)城西廈一村廈苑巷5條23號
真實姓名：江沁園
電話號碼：13539365817 |
大校網(wǎng)站
聯(lián)系我們
公安機關(guān)備案號：61011602000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