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深居家中，舉目窗外，車無影，人無蹤。
馬路邊、花壇內(nèi)，玉蘭綻蕾、櫻花舒放、青柳吐翠，鋪地花如錦緞繁茂崢嶸。窗外，偶爾掠過的兩只燕子，行色匆匆飛往農(nóng)村方向。
哦，到了燕子飛回的季節(jié)了，可惜水泥之林里的我們，是很難看到燕子的。
我家老屋的屋檐下永遠有一窩燕子，從我記事起到我們離開農(nóng)村，從未間斷。
燕子冬去春來，每年回來都會找到它們原來的家。所以燕子走了之后它們的窩仍然完整地保留在原地，回來后稍加修補就可安頓住下。
有一年春天我們家苫房子，工匠們扎腳手架不小心把燕窩碰掉了，燕子歸來時站在曬衣服的鐵絲上，神情沮喪，低聲地商討著什么。八歲的我認為完了，燕子生氣了，肯定不稀得在我們家住了。果不其然商量了一陣，兩只燕子撲楞楞飛走了。我心里一陣難過，對母親喊，燕子走啦，燕子飛走啦！母親自顧做她的營生，頭也不抬。
我心里很失落，追著燕子飛走的方向奔去，往前不遠就是村東的小河，只見一群燕子在河灘上嘁嘁喳喳地聚集，好像久別重逢，又好像在議論什么大事。燕子有來有走，究竟哪兩只燕子是從我們家飛出來的，我也分辨不清。
回到家中，驚奇的發(fā)現(xiàn)我家的兩個燕子正在原來燕窩留下的痕跡上摸泥巴呢。只見它們你去我來，交替著用河邊銜來的泥巴堆砌起來，一點又一點，一層又一層，幾天后，一個由純泥巴制作，夾雜著羽毛、草葉的新窩就壘起來了。燕窩呈半圓形，底邊牢牢地貼在墻上，中間鼓起一個大包，人們稱抽屜的一種拉手為“燕窩”是很形象的，其形狀就是一個倒扣著的燕窩。
我家燕窩的位置是恒久不變的，永遠在西窗和正門之間的磚墻上，窗前有個豬圈，上了豬圈墻就能很清晰地看到燕窩里的陳設(shè)。燕窩的尖角下鋪著雜草，上面用細長的草根，馬尾編織起一個厚厚的墊子，很整潔，很舒適，很溫馨。
房子建好了，夫妻倆安然入住，白天一起游玩，晚上細語呢喃。它們睡覺的窩離我睡覺炕很近，就在窗外的斜上方，它們的情話我能得一清二楚。
后來不知怎么，白天不再是比翼雙飛，妻子在家里老老實實地坐著，丈夫在外邊奔波，回來捎口吃的給妻子。我好奇地爬上豬圈墻想看看窩里那位在干什么，母親一把把我揪下來，拖到屋里，小聲而嚴厲地訓(xùn)斥說，燕子在孵蛋，這個時候千萬不能驚動，驚動了，小燕兒就孵不出來了。我睜大眼睛吃驚地看著母親，心里希望小燕兒早早孵出來。
果然沒幾天，我就聽到唧唧唧的叫聲，忍不住好奇心，趁我的母親和它們的媽媽都不在的檔口，爬上豬圈墻看個究竟。呀，五個小生命蠕動著身體不停地拱來拱去，眼睛閉著，身子光著，大肚子上連著一個細長的脖子，脖子上吃力地擎著一個極不相稱的大腦袋，腦袋上又長著一張極不相稱的大嘴，聽到我的動靜，傻乎乎的一齊把大嘴張開，啊啊啊地喊個不停，張開的嘴比腦袋還大。我不知他們要干什么，趕緊溜下豬圈墻，悄悄跑回家，躲到家里的窗臺上向外觀看。
不大一會，燕子媽媽回來了，嘴里叼著小蟲子，剛落到窩邊，幾個小家伙又一次努力地張開大嘴，一齊朝著媽媽嚎叫，媽媽嘴里只有一只蟲子，一次只能喂一個，喂完了又轉(zhuǎn)身飛走。夫妻兩就這樣來去往復(fù)地勞做著，辛勤地喂養(yǎng)著它們的孩子。
很快，小燕子長出黑色的羽毛，體積增大了，食量也增大了，爭搶食物的勁頭也很更足了，沒事就齊刷刷地趴在窩的邊沿，將腦袋伸出窩外，急切地等待著食物的到來。
有一天，大雨突然瓢潑而下，外出覓食的媽媽好長時間也沒有回來，窩里的的雛燕躁動不安，不停地吵叫，我看著外面的大雨和水簾后面的雛燕，心和它們一樣焦急。突然一聲慘叫，一只雛燕掉在了由豬圈墻和正房形成的夾道內(nèi)，房檐淌下來的水簾直接沖在它的身上。正坐在炕上剝花生的母親，翻身下炕，頭頂著簸箕將這只雛燕搶回家，用干凈的布將渾身打顫的小燕擦干，又頂著簸箕將其放回窩內(nèi)。這一切就發(fā)生在幾分鐘之間，一切又恢復(fù)了平靜。我自言自語，燕子媽媽怎么還不回來，害得小燕子......。母親說，下雨天燕子是飛不起來的，肯定是躲在某個地方避雨，天好了就會回來的。
我希望大雨趕快停下。
小燕子長大了，可以出窩了。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上午，大燕子引導(dǎo)著小燕子飛出燕窩，鍛煉飛翔。它們先從窩里飛到鐵絲上，與父母站成一排在鐵絲上悠蕩，接著飛向屋脊，很快又飛進了大自然。
燕子是益鳥，不吃人類一粒糧食，也不傷青苗和果蔬，只吃蟲子，它是人類的朋友，總是選擇和人一起居住，人們從不傷害它。
在農(nóng)村，也不是家家戶戶都有燕子光顧，我母親常說，燕子奔著旺處去，它只在和善人家作窩，天天爭吵不休或故意傷害它的地方，它是從來不去的，更不到?jīng)]有人居住的閑房子做窩。
冬去春來，周而復(fù)始，大自然又把春天送來了，又把燕子送回來了。
靜止家中，看到燕子的身影，便想起了與燕子相伴的歲月。啊！燕子來了，疫情消失那一天還會遠嗎。
陳強倫，男，山東威海文登區(qū)人。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山東散文學(xué)會會員，威海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威海市文登區(qū)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兼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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