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剛,接到二叔的電話,讓我單位門口取杏子。我趕緊跑到單位門口 ,二叔遞給我一個紙箱說:“你媽媽打聽到我今天進城,天沒亮打著手電筒摘的,新鮮。”然后他就坐上拉貨的車走了。打開紙箱 ,看著那一個一個排列整齊的杏子,我內(nèi)心五味俱全,鼻子一酸,眼淚直流。 兒時的一幕又重現(xiàn)了。 村口, 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在突兀險陡的半山腰,橫生出一棵古杏樹。枝干虬曲蒼勁,東倒西歪,黑黝黝的枝干皺裂里深藏著各種鳥巢,可以清晰的看到被風(fēng)時不時刮起的干草和鳥毛,樹干盤旋在高空,沒有人知道古杏樹經(jīng)歷了多少年的風(fēng)雨洗滌,見證了多少個村莊故事,人們只知道這是村莊唯一一棵杏樹。山坡下是一條通向村莊的崎嶇小路,小路下就是養(yǎng)活著全村人的麥田。 每年,小麥成熟的季節(jié),就是杏子成熟的時候。村里的大人們就會戴上草帽,脖子上掛上一條半濕的毛巾,手握鐮刀,在金色翻滾的麥浪下時隱時現(xiàn),偶爾干活累了,抬頭仰望那一個個綠里發(fā)青,青里發(fā)白,白里夾黃,黃里滲紅的果子,然后用舌尖摸摸嘴唇,瞬間舒服多了。而我和村里的小伙伴們都會爬在小路上,屏住呼吸,睜大眼睛,默默的等待,等待一陣清風(fēng)徐來,等待啪的一聲,一個成熟的杏子掉到田地里,說時遲那時快,我們不約而同箭一般的跳下去,誰搶上就是誰的,那時候雖然沒有裁判監(jiān)督,但我們都很公平,只要有一個小伙伴搶上,其他伙伴只能羨慕的把他團團圍住,蹲在跟前不肯離去,除非親眼目睹到那個杏子只剩下光禿禿的杏核才肯罷休,然后有的用骯臟的袖口擦擦嘴唇,有的吸吸鼻涕,有的舔舔舌尖 各回各位繼續(xù)守候,往往這樣的守候都是男孩們的戰(zhàn)果,我們女孩只能陪襯,尤其像我這樣天生瘦小膽小的人,搶上的可能性渺茫。但有一天,這樣的規(guī)則和程序被田主人打亂了,因為時間一長,我們難免踩壞麥子,田主人會把我們趕走。沒過多久,有一個小男孩發(fā)現(xiàn)驚天大秘密,在靠路的山坡上,有個隱身的洞穴,我們可以藏在那,田主人發(fā)現(xiàn)不了,照樣可以跳到田地里搶杏子,唯一的不足是離田地太高,沒人敢跳。忽然,一陣風(fēng)過,啪的一聲聲音依然清脆,但是我們沒有一個敢跳下去的 ,大伙兒你看我,我看他,個個面面相覷,雖然那時候只有六七歲,但還是懂得危險,懂得危險就懂得害怕。就這樣,大伙兒立即屏住呼吸,睜大眼睛,繼續(xù)守候,只聽啪的一聲,我竟鬼使神差地跳了下去。過了半天,我才迷迷糊糊清醒過來,我爬在剛割完麥子的草梗上,手里壓著一個杏子,渾身是泥巴,雙腿疼痛麻木,大伙們看到我蘇醒了,高興的歡呼雀躍,我在吶喊,鼓勵聲中頑強地站了起來,完全忘了疼痛。大伙兒把我團團圍住,我一口氣吃掉杏子,攥著那個杏核直奔家的方向,情急之下,卻以為手里攥的是杏子。大伙兒跟在屁股后面追趕。我一口氣跑回家,母親正在院子里用粗糙的手折麥稈,烈日穿過她的顴骨,汗水順著面頰直流,無論從頭到腳,她是那么的疲憊,憔悴不堪。我伸手打算把那個杏子交給母親,但當(dāng)我伸開手時,卻是一團黃泥,唯一清晰的是杏核。雖然這樣,我依然無比自豪激動。母親一眼認出 ,問我,哪來的,我如實回答,母親嘆了口氣,表情復(fù)雜地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母親讓我上學(xué)了,母親的理由是我天生瘦小,體弱多病,怕呆在家里有危險。那時候村里女孩們是不上學(xué)的,都用小麥桿泡軟后編草辮,然后束成捆到集市上去賣,男孩們大部分只上個小學(xué),就跟上父母下地干活了。 就這樣,我是村里第一個大學(xué)生,母親也是村里第一個種植杏樹的人。 而今,杏子再也嘗不出曾經(jīng)的味道。自從縣城定居后,回村子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只有每年的三十日晚上也是象征性的住一晚上,好像這一晚上更多的是給周圍的人們看的。買房買車,孩子的各種輔導(dǎo)培訓(xùn),這一系列問題就像一副重擔(dān),時刻壓在肩膀上。而每逢節(jié)假日,更多的是應(yīng)酬飯局,旅游拍照發(fā)圈,生怕自己落伍,被時代淘汰。在一系列的競爭壓力和攀比下,親情自然而然的疏遠淡忘,甚至被拋棄在腦后。對父母無私的付出和奉獻習(xí)慣了,子欲孝而親不待,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當(dāng)有一天,我們徹底醒悟了,而我們的父母是否健在已成問號。母親何嘗捎帶的是杏子,是那份被疏遠和淡忘甚至被遺忘的親情。
甘肅省天水市甘谷縣公安局 15095715477 張小梅,甘肅省甘谷縣人,現(xiàn)從事于甘谷縣公安局工作。熱愛文學(xué),創(chuàng)造《深淵》《愚妄》《詩》等多篇文學(xué)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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