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在我的老家,從谷場到院子是一段筆直的土路,土路不寬也不窄,足能過下一具黃牛拉的木大車。這話是真的,秋天黃豆收割,我親眼看見裝滿豆秧的大車,一顫一顫地從這里路過,豆秧上黃澄澄的豆莢層層疊疊,趕車老頭駕黃牛威風八面,長長的牛鞭揚起,嚇得我和拾豆的小伙伴躲到路旁溝里,大氣不敢出。 溝底沒水,干燥的泥巴里是否藏有小魚?撥開泛黃的水草,我異想天開地希望發(fā)現(xiàn)螃蟹和泥鰍的老巢,卻是沒有。哥哥愛吃油炸的螃蟹,母親愛喝鮮美的泥鰍湯,我最愛嚼大紅蝦,清蒸或油炸都沒關(guān)系,可這得等夏天雨季到來才行。那時天上大雨如潑似的,一夜之間,張湖就溝滿河平。 大人們說,一年12個月,算來雨季得到五六月份。不過沒關(guān)系,這條路左旁是一望無垠的莊稼地,右旁是一排不算齊整的紫槐樹。春天時,滿樹槐花隨風搖曳。路邊樹下,七姨五姨用鐮刀綁住長長的竹竿,削下幾枝繁密的槐花。多數(shù)時候,她們怯懼看青的油老頭,讓小哥哥爬到樹上摘,待到竹藍里快滿,就收手。 “盛開的槐花已經(jīng)老了,只有那種含苞欲放的嫩芽好吃。”這是姥姥臥在炕頭交待的,她身體有病,不能見風,據(jù)說是生六姨月子里得的。 姥姥愛吃槐花餅,五姨和七姨給她弄,面粉,鹽,槐花,摻和蒸熟,淋上芝麻油,槐花香氣飄溢的到處都是。每當這時便多了麻煩,大屋里會冒出七八個孩子,他們怯怯地圍近,添嘴角,眼饞地盯姥姥身邊的小扁竹筐。那里面有熱氣騰騰剛出鍋的槐花餅,姥姥想說什么,五姨端起餅不見了。七姨從廚房拿出黑餅?zāi)c面醬,每個小孩分一點,才把他們打發(fā)走。 我悄悄地縮到屋角,那黑餅是槐花摻紅薯面做的,又黑又硬,而那竹筐里是純小麥面做的,白凈凈,香噴噴。吃飯時,姥姥和姥爺吃白的,那黑的五姨和七姨吃剩便留著哄小孩們。也難怪,人口多,吃食少,不這樣,姥姥家這口大鍋如何承受得了。 就算這樣,孩子們也要為分得多、分得少打架。姥姥怕吵,每當這時,五姨便拿出趕牛鞭嚇唬說:“看哪個再吵,我把他打進牛肚子去,簡直無法無天啦。都滾回家,問你們爹媽要吃的去,哼哼,天天在這兒,難道上輩子欠你們的?”說著啪啪啪沖天空就是幾下,鞭炮一樣的脆響。 五姨言行像男人一樣粗暴,小孩兒都怕怕的,我也是,匆忙地躲入門后,她沒看見。等那群小孩一走,五姨便把白餅端出讓姥姥吃,當她和七姨想品嘗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背后有雙小黑眼睛。于是噗嗤一笑,兩位姨把我從門后拉出來,遞上半塊槐花餅說:“快吃吧,可別讓那群崽子看到了,不然你吃不成。” 那群崽子是指兩位小哥哥和舅舅家的表兄們,他們經(jīng)常打打殺殺,像造反的兵,餓了一窩蜂地聚到大屋。為這,七姨燒飯做不夠吃的,上午貼一鍋圈紅薯面饃夾幾張槐花餅,不到中午就沒了。五姨火氣大,她愛玩不常歸家,所以我們這些小孩照樣把姥姥家當成司令部或食堂,沖進沖出。 記憶里,槐花餅鮮美異常,猶如母親愛喝的泥鰍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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