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向整理書柜的時候,翻出一摞線裝書,諸如《東周列國志》《西游記》《幼學瓊林》,是父親心愛的讀物,泛黃的書籍封面工整而不失灑脫的墨跡最是引人注目,睹物思人,思緒把我拽回遙遠的童年,昏暗的煤油燈下聚精會神看書的身影又浮現(xiàn)在眼前…… 父親朱文朝1927年出生,工作履歷表文化程度一欄總填著“初小文化”,這是私塾教育在民國以后比對著填寫的受教育程度。父親是個讀書迷,從我記事的時候起,臥室的布局只有過些微的變化,窗戶下一張大桌子擺著一把珠子大小不一拼湊的算盤,一盞墨水瓶加一個燈芯制作的煤油燈,木椅背后一口稱作“書箱”的立式木柜遲早被一把長方形銅鎖把持著,只有父親打開鎖取東西時才從斜刺里瞄見里頭碼得齊整的書籍,一沓子我們姊妹幾個學期成績單,誘人的花花綠綠的連環(huán)畫,大大小小一把子毛筆,兩方端硯,洋紅洋綠顏料,一方鏤空燈籠花的刻板,以及叫不上名稱的物什,分明是一尊百寶箱嘛,對于我有著無限誘惑。 只要父親在家,每當我睡夢中醒來,床的對面,總見他煤油燈下閱讀那些心愛讀物,時不時伏案做筆記,母親坐在窗戶的對面,納鞋底兒縫補衣裳,不知是父親陪伴母親做針線活兒,還是母親陪伴父親看書,抑或為了節(jié)約就著昏暗燈盞做各自的事情,絕少有語言交流,只有父親開口說話時,母親才停下手頭活兒,我猜想母親是怕打擾到父親閱讀的興致,在那里默默陪伴不吭一聲。母親沒讀過書,不曾體味過閱讀的樂趣,只有在父親“說古今”的時候,才與一家人圍坐一起分享書中的快樂。 我上學到三年級的時候,就有了享受連環(huán)畫精彩的權利,接著是半懂不懂的《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喻世明言》,直到后來金圣嘆批注的《三國演義》,以及《東周列國志》《西游記》諸多線裝本書籍,如今翻到這一摞子書稿,怎不讓人陷入沉思呢。 父親愛惜書籍,更敬畏文字,從不踩踏帶有文字的紙張,連母親所剪鞋樣用紙也素雅到不帶任何字跡。封面上的書名題字,是父親加上環(huán)襯重新裝訂,用毛筆工整地寫上書名,我無數(shù)次閱讀那些書籍,只把封面文字作為區(qū)分版本的記號,從來沒有認真欣賞書體的精美。 父親精通古文,喜歡書畫藝術,常跟我講諸如那些動輒謙作“寒門”誤以為是“平民階級”的荒唐可笑。父親樂善好施,一手瀟灑的書法、精致的繪畫技藝,消散在為鄉(xiāng)鄰居戶春節(jié)懸掛的燈籠上張貼在門框上…… 我也曾為人題書名寫牌匾,不曾忘記落上自己的名諱,即使不署名,也會蓋上印信。多年前為兩個旅游景點題的字,見使用者未將自己的名字鐫刻上去,心里老大不歡喜,嘴上輕描淡寫說著這分明對書寫者勞動成果不尊重嘛,實則太過計較自己的小名罷了,這是氣度狹隘的外在表現(xiàn),與淡泊名利古訓背道而馳。 傳承傳統(tǒng)文化,當從家庭做起。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不一定非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發(fā)現(xiàn)和培養(yǎng)孩子的興趣愛好才是家長的責任與義務,別動不動買架鋼琴逼孩子學音樂,沒有音樂天賦,那不就成了屋角的豪華擺設;也無需趕時髦置辦筆墨紙硯拜先生,好多辦班的主兒自己都不懂“經(jīng)”,哪里有“道”可傳呢,字帖、畫譜就是最好的老師。我始終認為書法是小道,寫好漢字是國人的本分,寫精彩了也沒啥可值得張狂。書法藝術沒有理論家說的那樣高深,可要想在上面有所建樹,除了勤奮,是需要藝術天分和淵博的知識做支撐。 小學五年級時,同學大黑跟他父親說:“老子說‘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正說在勁頭上,沒防備父親一聽就操了,漲紅著臉說:“你個王八羔子,在跟誰充老子?!”照頭就是一頓爆栗子。大黑挨揍雖然冤枉,都怪萬惡的舊社會,窮苦百姓哪有份兒學文化喲,盼到解放了,成年人初始也至多在掃盲班里識幾個字,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傳統(tǒng)文化,F(xiàn)如今處在興盛時代,信息發(fā)達,科技進步,隨處都是學習的好時機。發(fā)生在黑子同學身上的可悲事兒將永遠成為過去。家庭、學校、社會教育互補,才能成功培養(yǎng)好下一代。家長不看書學習,鬧不好會步黑子父親后塵,鬧出悲戚笑話…… 屈指算來,9歲至今,練字四十余年,與父親的字相比,我自慚不如。好在我從沒有以書法家自居過,也不曾停歇探索藝術的腳步,當有一天我的孩子也如我看到父親的字那樣肅然起敬,也不枉了練字一場。 朱金華,筆名精華。中國金融作協(xié)會員,陜西省作協(xié)會員,陜西金融作協(xié)理事,商洛市寫作學會會長,《秦嶺文化》主編。 通聯(lián):陜西省商南縣濱河西路中段(商南農(nóng)商銀行) 電話:0914-6323698 139914918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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