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雨，天還有些陰沉沉的，但空氣卻是舒暢。
她拎起摩托車的鑰匙，打算把陪她出來逛街閑聊的發(fā)小載回家，順便把車還給跟發(fā)小住在同個小區(qū)的親戚家阿姨。從母親的電話里得來了沒空去接她的回復(fù)，她于是從外婆家里間的隨身挎包內(nèi)掏出藍(lán)牙耳機揣進(jìn)羽絨服的兜里，跨上車插了鑰匙啟動，示意發(fā)小上車。
“可惜我不會開摩托車，不然你就不用走這一趟了。”發(fā)小一手還握著剛剛在奶茶店沒喝完的冰沙，一邊跨上車一邊惋惜，她們剛剛已經(jīng)逛了挺久的街，從她家小區(qū)走回這里來并非不長的距離。
“我走路走慣了，何況帶了耳機，不會無聊。”她一擰把手，摩托車平緩但快速地駛離了外婆家。即便停了雨，冬天的風(fēng)仍是有些刺骨，小鎮(zhèn)還未曾要求普及摩托車頭盔，并不飆車的大部分居民也就沒給自家摩托車配備頭盔，親戚家阿姨顯然也在嫌麻煩那列，發(fā)小幫她把羽絨服的毛絨帽子戴好，一邊吸溜著冰沙一邊搓搓手表示真冷啊。
距離不算近，但是開摩托的話大概十來分鐘也就到了，她跟發(fā)小道別，把車�；赝＼噲鲇职谚�匙還給親戚家阿姨后從兜里掏出藍(lán)牙耳機戴上，手機里的音樂軟件播放了她最近在追的男團的歌。
走出停車場的時候風(fēng)似乎小了一點，又或許是相對速度變慢了的緣故，她把帽子從頭上又扒拉回身后，站在小區(qū)門口想了想，把耳機里的男團打歌換成了純音樂的某游戲BGM，又調(diào)低了音量。
目中無人挺直腰板的競走方式在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很難不出現(xiàn)，眼睛依次掃過并不寬闊的人車混行馬路、聽說評上了3A景區(qū)的小鎮(zhèn)某個知名有錢人家的園林宅邸外圍、放了體育器材但是并沒有什么人捧場的小型廣場，身邊的人也都步履匆匆。
眼前的路突然變得狹窄了，人聲也在那一刻突然變得喧鬧起來。
腳步驟緩，她摘下了耳機，嘴角微微揚起然后又放下。
老城區(qū)到了。
開摩托車的時候繞了寬敞一點的公路，此刻要走回去，自然是彎彎繞繞的老城區(qū)街道更有趣一些。
鼎沸的人聲來自面前的老菜市場，幾根大石柱撐著的水泥天花板上吊下來許多不同亮度的暖黃色燈泡，底下是略顯凌亂但分工明確的各個攤位：蔬菜攤子是看起來最擁擠的，要在有限的木板桌上放下近百斤各式各樣蓬松的綠色，小販們見縫插針各顯神通，穿不好洗的鞋子走過蔬菜攤子時要格外小心從菜葉子上低落下來的水，畢竟它們往往卡著不掉下去的極限往小路上突出來很大一片；來得早的話豬肉攤子上能很明顯看出那只可憐的動物生前最后的模樣，除了怕嚇到人而提前被肢解到看不出原本模樣的豬頭肉，其余的地方往往被分成四肢和中間的幾大塊肉，有人來買的時候攤主人手起刀落再度肢解，豬肚豬心豬尾之類特殊部位則要么被提前電話預(yù)定藏進(jìn)了冰箱，要么大刺刺地掛在最顯眼地方的彎刺鉤上等待有緣人的青睞；沿海的小鎮(zhèn)最熱鬧的還是魚蝦小販們的攤子，死去沒多久的水生生物們一堆堆堆在鋪了塑料膜的桌面上，濕漉漉地被顧客們左挑右選，還活著的螃蟹帶魚之類，則被分了類暫且養(yǎng)在拿長條膠管放水模擬活水的盆或桶里，一旦被選中，攤主按客人的要求捆的死死的，或是手起刀落，嗙一聲讓其暈死過去；賣干貨特產(chǎn)的攤子是最整潔的，魚丸蝦棗卷章粿條分門別類包裝好整齊地碼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要一個個介紹完菜市場里的攤位，想來一兩千字是寫不完的。
她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上的水坑，聽到旁邊豬肉攤子的主人正在熱情地招呼一個顧客：“老師！來看看！今天的豬腳很帶勁嘞！我們家小子承蒙關(guān)照了！”她想起還住在小鎮(zhèn)的時候，跟媽媽出去買菜也常常聽到這種吆喝，彼時媽媽不論買什么東西都能有小販爭著給她推薦今天的好貨，菜市場的攤主們大多數(shù)沒有讀到高中，但卻都對知識的代表老師有著超乎尋常的尊敬。
菜市場之外的很長一段距離都還有菜農(nóng)挑著自家種的蔬菜在路邊擺攤吆喝，這種沒有下什么化學(xué)肥料的本地蔬菜往往最合家庭主婦們的心意，前提是看得出來是真的本地蔬菜還是大田里滯銷來假扮的。
接壤老菜市場這條大路的是幾條各有特色的小巷，她熟練地挑出了回外婆家的那條，因躲避菜市場地面水坑而小心翼翼的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
這是很有年代的一條小巷了，從半空中錯綜復(fù)雜的那些花花綠綠的電線就可以看出來，這個安全隱患可不小，她想著，但是又絕對不想向政府負(fù)責(zé)部門去反映，畢竟要是整改的話，免不了把兩旁的房屋也整改了，小鎮(zhèn)獨有風(fēng)味的街巷就又要少一條。
說是小巷其實也不準(zhǔn)確，這條路在三十年前還是小鎮(zhèn)的主干道之一，其寬度甚至能允許一輛如今的越野車通過，前提是駕駛員技術(shù)過硬，畢竟這短短的一段路，可是有著左彎右拐的長長的上坡下坡。
盡管隨著小鎮(zhèn)的發(fā)展，寬闊的馬路也并不少，但對于熱衷人間煙火氣的小鎮(zhèn)老居民們來說，電動的小摩托車才是穿梭大街小巷的最佳代步工具。眼前這條路兩旁也不出意料在各家房門前都停了一兩輛摩托，幾輛老鳳凰牌的大二八藏匿其中，亦有老人背著手哼著小曲兒在走，要是迎面碰上她四處留心的目光，還會笑著向她這個陌生的舊時小鎮(zhèn)居民點頭致意。
在這種路兩旁住的人家，白天往往是不關(guān)門的，路過的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屋子里客廳的布局，看見主人家一邊沖泡工夫茶一邊同來客侃侃而談，來客往往并不是專門來做客，只是閑來路過，便踱進(jìn)來蹭兩杯茶和一耳朵市井新聞，而對不習(xí)慣帶手機的老人小孩們來說，最方便的是各家各戶墻上的掛鐘，路過的人隨時都能得知現(xiàn)在該是干什么的時候了。
作為小巷里的主干道，這條路兩旁還錯落著一些更小的小巷，最小的算得上路的應(yīng)該是剛剛好供一輛正常大小的摩托車通過，兩棟房子之間有時還會出現(xiàn)一些僅容一人步行通過的小道。
她一步步走著，在七拐八彎的小小巷當(dāng)中穿來穿去，又回到主要的這條巷來，路很窄，從房子里傳出來侃大山的聲音很響，她心情卻很舒暢。
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打斷她問舊的思路，是媽媽來催她怎么還沒回到外婆家。
晚飯已經(jīng)備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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