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王氏,生于公元1923年。是十多年來杜氏家族中唯一的小腳老太。 2000年夏,天氣酷暑難耐,祖母終染胃腸病,受盡痛苦折磨,看盡陰陽之事,終于在農(nóng)歷八月十四日凌晨4時57分在肚子痛的渾身顫抖、臉色發(fā)白、大喊腸子斷了的痛苦折磨中停止了呼吸。那時,父母、叔父和我都在祖母旁邊,疼在祖母身,痛在兒孫心。父親抱著祖母的頭,我們幾個急切的跪趴在祖母身邊,不知所措。從12時多,疼痛到快五點。她稍有不痛,就說她要走了,讓給穿壽衣。祖母后來呼吸越來越微弱,停止了呼吸。 祖母一生生有父親、叔父及三位姑姑五位兒女,為抓養(yǎng)兒女成人,受苦受累一輩子。父親小時候忽得腦膜炎,昏迷不醒。祖母和祖父抱父親到縣醫(yī)院,醫(yī)生都不收,當時醫(yī)藥還很落后,說難以醫(yī)治,就是治好,不聾即啞,總有后遺癥。祖母沒有放棄,抱父親回家,精心護理,父親奇跡般醒過來了,后遺癥落在腿上,至今父親有一條腿不得勁,但干活走路騎車跑步毫不影響,在我的印象中,父親的腿從來都是好的。祖母高興,但也有遺憾。有人給祖父出主意,說給父親找副擔子給人上鞋,上鞋是殘疾人才干的卑微工作。一輩子也不要給說媳婦,就這樣給過一輩子算了。祖父聽后非常高興,回來給祖母夸口,這個主意高明。祖母聽后,既氣憤,又傷心。暗下決心,再苦再累也要供父親讀書。 那時,白天祖母在農(nóng)業(yè)社里勞動,晚上在家就著微弱的煤油燈紡線織布,還要經(jīng)管叔父和姑姑。不知熬了多少個不眠之夜,織了三丈布,拿到縣里去賣。賣了八塊錢,八塊錢是要給父親交學(xué)費的。祖母舍不得喝五分錢的茶水,又饑又渴,一對小腳往回急走。等走到六隊時,就昏倒在乃社家門前的路邊。乃社的母親一問方知是因饑渴而昏倒,端來一瓢面湯,祖母喝了,才走了回來。祖母的一片苦心終有回報,父親很快升入高中,文革時,父親因故退學(xué)。鄧小平所倡導(dǎo)的改革開放剛剛開始,1979年,恢復(fù)高考的第一年,但父親已經(jīng)超過高考年齡。父親就叁加了剛剛恢復(fù)的公職教師考試。當年就考上公辦,成為清河學(xué)校最早的也是唯一的公辦教師。那年我9歲,父親33歲,祖母57歲。 祖母很高興,讓父親隆重地慶賀了一次。當時,我跟著父親及他的所有同事,去縣食堂吃席面,縣戲園看秦腔,秦腔是要掏錢買票的,演的是《三請樊梨花》。 祖母病危期間,念念不忘的是,父親的腿有缺陷。父親就哭起來。 祖母是個非常好強的人,別人能做到的她也要做到,別人做不到的她還要做到。我家當年買房,蓋房,28年前蓋老房子,都讓祖母操碎了心。祖母在病危時還念叨著叔父未蓋新房,她還要病好后給叔父看木頭。 祖母一生被思兒想女的痛苦所折磨。父親在山里教書;叔父在青海當兵五年;我在鄭州上大學(xué),后又在西安工作;小妮在廣東打工;現(xiàn)在苗苗又在西安;這些無不牽動著祖母的心。祖母病危時,幾天里都不能坐起,聽我從西安回來,竟能坐起來,不知花了多少力氣。 祖母年邁心并不糊涂,而且一直耳聰目明。叔祖母常常佩服祖母能常在炕上那光線并不明亮的地方使針使線,自己穿針。祖母手巧,常見她在捺鞋底,手從不閑。村里廟會紙剪的神衣神鞋大都是她所剪。好在去年,她幫我剪了十幾頁窗花,至今還夾在我的書里。我打算裝裱得漂漂亮亮,以為紀念,以慰祖母的在天之靈。 十八年前,祖父過早地離開人世。我12歲,從中學(xué)放學(xué)回家,未進后門,母親披麻帶孝告訴我,龍娃,你爺歿了。我聽了,悲從中來,從后門外跪趴到祖父靈前,祖母坐在炕上和著我哭。她所承受的痛苦是全家任何人都無法比的。 那時,小姑尚未出嫁,二姑正在月子里。祖母所承擔的責(zé)任就更大了。此后,家里還有很多大事情,都有她操不完得心。 祖母的許多心愿都了了,但遺憾的是沒見到重孫。祖母過世后,我痛苦不堪。天下事常難隨人愿,總有些小缺陷。我是祖母的長孫,沒抱上重孫是我的責(zé)任。我哭祖母時,心里一直在喊:婆呀,請您原諒我,原諒您這不孝的孫兒。 是的,育龍不孝,讓祖母有如此大的遺憾。祖母大人,您安息吧!您的孫兒會好好做人,好好孝敬父母,將來會教育好您的重孫的。我已過而立之年,事業(yè)已稍有基礎(chǔ),正要生兒育女,祖母卻走了,走得太匆忙。 1991年夏,祖母到西安游玩過。那時,我剛剛步入社會,沒有錢。我陪祖母逛了西安最大的公園興慶宮公園和其他地方。現(xiàn)在我稍好了,母親來西安幾次,都是小車接送。可祖母因年事已高卻來不了西安。那時,她的一雙小腳跟我一起擠電車,我的心都碎了。 這幾年日子稍好了,祖母卻顧不得頤養(yǎng)天年,從來不放手中活。一生勞累的她此時才歇下了。 祖母大人安息吧!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