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飛舞。在一個柳絮為鄭州布景的日子,我凝望黃河。 那是一個春末,我站在黃河馬渡段,但見一棵棵柳樹揚袖飛絮,貌似一位位儀仗隊衛(wèi)兵,向不老的黃河投下一行行注目禮,或以一枚枚動詞慣性版圖的青春的樂章。的確,黃河水鋪陳的古線譜貧瘠深皺,與生俱來的旋律悠遠深邃,延展著馳魂宕魄的元音。 駐足河畔。藍天白云下,一縷縷清風不知疲倦地犁杖著兩岸風情,讓人輕易地聆聽河水如歌的行板,為一幕碧血恢弘的歷史劇虔誠伴樂。我猜,黃河從遠方一路而來,鄭州只是千里路的一個驛站,在柳下做一次深呼吸,又乘坐公元前的朔風繼續(xù)前行,為我提供盡情遐想的空間。 眼前,一朵柳絮以螺旋軌跡逍遙斜降,像一名下凡的白衣仙女,刷新我視野的景致。只覺得,風的經(jīng)線與水的緯線,將人文與自然、歷史與現(xiàn)實交織一體,坐標九曲回腸、清晰蝶變榮光——置身于古老和真實的畫面,我輕易地捕捉到舊日洪水東沖西決的黑白剪影,當今草木引吭高歌的彩色立體,令人珍惜和感恩踏實地走在垂柳河畔的分秒時光,游記今非昔比的嶄新詩句…… 沿河堤信步而行,看見一隅不寬裕的柳蔭下,安坐一名河南娃。他耷著頭,半裸著柳花膚色的上身,下身裹緊一條本色褪盡的褲頭,全神貫注地用一雙小手扒拉腳丫的沙礫。 我心懷柔軟,上前佯裝問路。小娃抬起頭,滿頭的汗水把一張小面孔“澆灌”得分外紅潤,蓬亂的頭發(fā)與他那雙蝦尾的眼睛,著實相得益彰。 “你是來旅游、還是來找人的?”話語從他的虎牙間一顆顆地蹦出,有些被風吹日曬的干癟。 我戲言:“我是來聽黃河唱歌的。” 小娃撓撓頭:“是嗎,你可聽過柳樹唱歌嗎?” 我不置可否,只覺得他就是一道不可復制的風景線。至少,有著童言無忌的浪漫與隱喻。 與娃的閑聊沒有任何客套和修飾。我遞給他一聽飲料,他迅速將它塞進身邊的書包,那雙嬉皮笑臉的眼睛更是袖珍得可愛。雖然,我不能完全翻譯他的鄉(xiāng)音,但他的舉手投足是最好的注解: 他說,我每天都要經(jīng)過這里。 他說,我放學后就坐在這一棵柳樹下,等待爺爺。 他說,我爺爺每天都巡河,飲料留給他喝。 他說,我知道,黃河也是在這里等待爺爺回家的…… 若有所思。我相信孩子的每一個守望都會心如所愿,畢竟,誰也不愿辜負誠心實意的等待——只要內(nèi)心有一個執(zhí)著和強大的自我,總會喜迎春暖花開時。 當夕陽準備回到黃河懷中,我看到姍姍而至的老人。 小娃牽著爺爺?shù)氖,而老人的目光仍與黃河零距離。我不清楚,老去的目光清亮還是渾濁,正如我不知曉他的黃河情結,窖藏多少情感的秘笈,但不影響他從缺牙的口中遞出的低吟淺唱,熟悉且陌生,悠遠遁形又觸手可及。 老人講述的故事我并不陌生,從偉人一句“要把黃河的事情辦好”,到世代鄭州兒女治理與呵護,筑起“黃河安瀾,天下大穰”的牢固長城,譜寫“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盤古開天的英雄贊歌…… 是的,我可以忽略黃河的素面朝天,但不可忽略當年勞動號子的異口同聲,尤其是蒼茫廣闊、詩意波瀾的熱火朝天。 審美守望河流的柳樹,可是黃河新貌的芳名,還是鄭州兒女的碑林?聽“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lián)Q新天”的柳音,回蕩在黃河空天,世代兒女將美麗浪花附麗于原野歲月、時空隧道,遼闊炎黃子孫對黃河的一往深情…… 滴水藏海。一陣河風撩起柳枝的新詞,紀實披星戴月,頌歌初心不改,遒勁從多舛到昂首的一路跫音。從這個層面上說,奔流不息的河水,經(jīng)緯每一場驟風急雨的災難,也勾繪時代變遷的詩畫,縮影了我們父輩、乃至父輩的父輩的身影,以一幀動態(tài)的黑白相片,用無聲和單色的畫面,講述著一個個永無后記的傳奇故事,彰顯著不僅是一條母親河所能記載的圖騰——磨難是一筆不可多得的財富,正如我們這個民族,與歷經(jīng)滄桑的黃河水并肩同行,從野性不羈到波光粼粼,華麗轉(zhuǎn)身的背后有多少可歌可泣的壯舉? 回首樹下的老幼,隨著我的離去他倆隱入柳影,但不足以影響清風浮香,暗流淘沙:黃河水,鏈接山海、乳育黎民萬物。黃河柳,展示堅貞不屈、傲骨崢嶸的頑強的生命力,彰顯孤獨拒寒、四季長青的強者風骨,見證春耕雨讀、繁衍生息的中國人民,在逐夢的新征途上,用汗水和鮮血續(xù)寫河風的震天撼地、歌謠的玉振金聲,也正是一位位見棱見形的時代無名英雄,引領和秉承了這種氣節(jié),詮釋了這種精神的不倒,四溢著永載史冊的香澤。 河在這里,柳就在這里,你也在這里。“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的深沉”的事實,讓我對人生有了一次深切的思考與解讀:唯真而生,唯善而行,唯美而歌。 黃河柳,鄭州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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