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她萵苣皮也能吃的時候,正是創(chuàng)業(yè)最艱難的階段。他們每天的蔬菜是白菜和菠菜,用他后來的話說,當(dāng)時吃得臉都綠了。萵苣之于他們已是奢侈品。所以當(dāng)她要把剝下的萵苣皮扔掉時,他接過來用水洗凈,用鹽漬了起來。
那時候他們很快樂,一起吃這萵苣皮時,還有些許的苦,因為那乳白色的苦汁是不能完全清除的。
那時候他們還沒有結(jié)婚,她可以不為他吃這些苦的,她與優(yōu)越的家庭和絕望的父母作別,隨他來了這里。
他說小時候母親總把萵苣皮留下來腌漬起來,常常是母親“專享”這些。好點(diǎn)的飯菜都給了父親和他們兄弟姐妹。
他說時間長了,腌過的萵苣皮就會變紅,那是皮上的筋變紅了,變紅的時候母親還舍不得扔。
他和她吃的不會變紅。因為他們偶爾才買一次,很快就吃的連皮也不剩了。
看著她和自己一起吃完萵苣和葉子,再吃這皮的時候,他在心里發(fā)誓:一定要讓她過上好日子;一輩子也不離開她;有錢的時候再也不吃萵苣了。
后來,他們真的有錢了,很多。他依然很忙,周旋于商人之間,奔波于城市之間。他讓她過上了安閑的生活,讓她去結(jié)交朋友,讓她重新找回對藝術(shù)的渴望——她本來是學(xué)油畫的,浪漫,幽雅?嚯y的日子里,她曾握畫筆的手為他做了一切,F(xiàn)在她可以盡情地追求藝術(shù)了。他不讓她操心生意上的事,希望她安享這一切。因為她付出的太多了,這是她應(yīng)得的。他覺得自己依然愛她,很珍惜她。
當(dāng)他在餐桌上看到萵苣皮時,充滿了內(nèi)疚。最近生意比較忙,經(jīng)常很晚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睡了。他們有一段時間沒有很好地交流了。他記得她和朋友搞了個藝術(shù)沙龍,聽說都是些搞音樂的,畫畫的,寫詩的朋友每天一起高談闊論。其實他有時候也想去看看,但是太忙了。
他想她是在抱怨他了,于是晚上摟著她的時候他說:“對不起,是我冷落了你。”
“沒事。”
“要相信我。”
“是的。”她依偎著他,他卻摸到了她臉上的濕。
第二天的桌上仍有萵苣皮,沒有人動它。她低聲說:“我想看它變紅。”他笑著搖了搖頭,憐愛地拍了拍她的臉:“搞藝術(shù)的人就是怪怪的。”
于是每天的餐桌上那萵苣皮都在,他感覺刺眼,卻一味地讓它存在。他想:過上好日子的女人就是小心眼,等忙完了這一陣再說吧。傻女人,空調(diào)房里萵苣皮怎能變紅呢?
然而,當(dāng)他從另一個城市回來時,她已安詳?shù)仉x開了人間。
她靜靜地躺在那里,旁邊是一幅油畫,畫面上是一盤發(fā)紅的萵苣皮。
他傷心欲絕:“你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變心!”
在城市的一個角落里,一個冰冷的房間里,那個落魄的畫家捧著一盤變紅的萵苣皮淚留滿面:“你真傻。怎么會這樣做呢?都怪我,怎么會用萵苣皮來考驗我們的愛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