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聲疊韻、鳥雀嘰喳、槐香滿院,正是槐花盛開的時節(jié)。
槐樹依天性而生長,隨氣勢而撐空。小腿粗的、手腕粗的、人高的鳥高的都有。或兄弟相攙、或姐妹相挽、或夫妻相擁、或朋友想靠,離而不散、近而不趨;睒溆械耐χ蓖χ,直想高過身后的周原似的;有的斜依斜依,看著就要抵著房檐了,卻猛一抬頭,直直地在房頂上面,長滿了綠葉、開滿了槐花。有雀兒在打鬧,百只千只,撞得槐花飄飛如雪;如和風(fēng)斜逸,是春天的歌曲,葉下花前有細(xì)腰的蜂女。土墻上、脊瓦上,肘高的、肩高的槐樹也在生長。抬頭看時,六七十米的土崖當(dāng)中,一株老槐,心地中空而桿枝郁郁;生命的種子,原來是她啊,見土生根,極易滿足的生命。
廈房四五間,依次是睡房、明間、睡房、灶房。有客人來了,要進(jìn)屋,先讓到中間,再往兩邊,才是有炕沿兒坐、有熱茶水喝的睡房。間半大的地方,沒桌沒椅地空著,地域?qū)掗、光線充足,便以“明”命之,叫做“明間”。年節(jié)時,這里是客廳,秋夏兩忙了,就是晾曬谷麥的場院。這一陣呢?南北置一架織布機(jī),條格子粗布,藍(lán)、白、黑三色相間的,還沒有撂機(jī);東西放一輛架子車,按一下轱輪,只轉(zhuǎn)半圈,懶懶洋洋、粗粗笨笨。挑紅黑兩個門簾兒進(jìn)去,滿墻沒一幅畫,卻貼有比畫還大的剪紙。依次是“鴛鴦戲水”、“喜登高枝”、“神龜馱寶”、“松鶴延年”。再看新舊兩式簡陋的家具,兩套樸素的鋪蓋,便知哪個是小夫妻、老夫妻的居室。
這么多剪紙,就數(shù)”喜登高枝”最為有趣。樹也不是樹的樹上,有四大一小的喜鵲。三棵樹,黑的、綠的、紅的、大了小了再小,由下到中到上,一個站一個頂上。紅樹上的小喜鵲,掛長命鎖,唱?dú)g樂歌,頭朝下、尾上翹,看著下面的爸爸媽媽和爸爸媽媽的媽媽爸爸,得意地笑。最大一只黑喜鵲,見孫兒的嬌嗔樣子,禁不住一個喜,“鵲”、“鵲”的叫著,與頭頂?shù)膬簩O們相呼應(yīng)。問剪紙人何在?主人答曰:渡寨她姑,幾十里地有名的“一剪裁”!再問住處之后,便只有以不能前往拜訪而為憾事了。
出屋來,暖風(fēng)吹送,花攏足前;緩步輕踏,云擁雪飛。要出院子了,見一輪轆轤,兩扇石磨,一個把腿兒搭在另一個肚子上,武僧似的,清清閑閑。酒足飯飽了,舒舒服服的一覺,又沒有了時間,歸臥于這槐花的香里,槐樹的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