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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藤椅

作者:李云龍

  “咣鐺”,門鎖打開了。老家的瓦房里格外的靜,只有大堂中間的老藤椅被貫門而入的寒風(fēng)吹得前后顫栗,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這聲音依然是那么的有節(jié)奏。大概是因為灰塵塞住了椅子的間隙吧,比起十幾年前,聲音還是沙啞了幾分。也正是灰塵的原因,椅子靠背中間那因汗水常年浸濕而產(chǎn)生的人影狀,與其它地方的色差倒顯得特別的明顯,仿佛就是爺爺?shù)暮蟊尺靠在這張老藤椅上。

  爺爺在世時總喜歡躺在這張老藤椅上,盡管右手的拇指已被煙熏黃了,但他還是用拇、食、中三指習(xí)慣性地捏著那寶貝一樣的煙斗,反復(fù)地將斗嘴從自己一張一翕的右嘴角送進去又抽出來,發(fā)出“嘖嘖”的聲響。煙圈伴隨著藤椅一前一后的晃動有節(jié)奏地吞吐著,好像他光禿的頭頂上方升起的朵朵祥云,把那滄桑的臉龐襯托得那么安詳。有時候抽累了煙,他還是習(xí)慣性的用拇指摁住那正在燃燒的斗鍋,直到斗中的火星都熄滅了,又倒著把煙斗往藤椅右側(cè)的扶手上磕了兩下。斗鍋中的煙灰都清空之后,他便很自然地將雙臂往扶手上一攤,瞇上雙眼就睡著了,藤椅的響聲也就停止了。

  老藤椅的支架就像一對彎曲的雪橇一樣,撐在藤椅底部兩側(cè),只要躺在上面的人稍稍加力,藤椅就會像不倒翁一樣前后晃動,不過支架彎曲的弧度并不是很大,所以只要人在上面很平靜地躺著,藤椅也就會很穩(wěn)當(dāng)?shù)囟ㄔ诘厣喜粍恿。盡管我是看著爺爺編藤器度過童年的,可是由于爺爺并沒有將他手藝的精髓傳承與我,所以我對編制這張?zhí)僖蔚墓ば蚴且粺o所知。不過這藤椅的外觀也就跟平常人家買的那竹篾做成的搖椅一樣,只是椅子的用料都是我家院子里那種不知名的樹上的藤?勘撑c椅座間構(gòu)成一百三十度角,這倒是很適合人睡躺。我小時候也很喜歡躺在老藤椅上,因為那上下顛簸的感覺就跟坐在被爺爺肩上的扁擔(dān)挑著的籮筐里的感覺如出一轍。

  做這樣舒適的藤椅對于爺爺這樣經(jīng)驗豐富的老藤匠來說是件很簡單的事,不過出自他手的藤椅也就只有這么一張。

  爺爺是最擅長編籮筐的,因為依他的經(jīng)驗,在以體力勞動為主的農(nóng)村,籮筐是損耗最大的藤制農(nóng)具。在我的印象中,爺爺老是天沒亮就挑起那些令他饒有成就感的作品到鎮(zhèn)上去淘金了。而到了中午我就會很期待爺爺回來,因為只要他在鎮(zhèn)上回家都會帶些玩意兒給我,吃的居多,最令我記憶清晰的恐怕還是那雜糖。有時候等急了我就會一個人跑到村口的橋頭,傻傻的等著爺爺將雜糖塞到我的手上,然后我會趁著他放下扁擔(dān)休息的機會,很自覺地跨進他身后的籮筐里盤坐著,貪婪地將雜糖塞進嘴里吮刷著。而爺爺也絕不會因為沒有賣完籮筐而忘記露出那慈祥的笑容。

  坐在籮筐里,隨著爺爺肩上的扁擔(dān)一上一下地抖動著,我?guī)缀跬跛粤耍咴诖謇锏穆飞,總會引來一些玩伴羨慕的目光。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時我是有點不孝,居然沒有在意過爺爺已經(jīng)汗流浹背了。到了家之后爺爺基本上也是不休息的,他得繼續(xù)忙著編制,好有更多的產(chǎn)品供應(yīng)給廣大客戶。要知道手工編制籮筐的速度是很慢的,所以每天爺爺都得忙到深夜才睡。

  有次爺爺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去鎮(zhèn)上,原來他是忙著開發(fā)新產(chǎn)品呢。于是一張新藤椅就此誕生了。那天我是看著爺爺離開家的,扁擔(dān)上除了固有的兩只籮筐和這張新藤椅,別無它物,所以爺爺?shù)谋骋餐Φ酶绷恕?/p>

  那天中午我還和往常一樣等在了橋頭,遠遠的我就看到了爺爺背后的那張?zhí)僖危@次我是很自覺了,沒有再要爺爺挑我。不過爺爺還是把雜糖塞到了我手里,還是露出了那慈祥的笑容。

  后來爺爺告訴我,那椅子是他自己沒想賣,理由很簡單,“一張椅子撐不起一個家”,F(xiàn)在想來,爺爺是很有生意頭腦的,做椅子很慢,一兩天做幾張椅子確實不如賣籮筐賺錢來的快。

  那天回家后,爺爺就躺在了他自己做的那張新藤椅上。休息到下午,他又開始忙著編制籮筐了。

  從此,我就習(xí)慣了聽藤椅那嘎吱嘎吱的聲響,直到新藤椅成了老藤椅,直到那嘎吱聲戛然而止。

  已經(jīng)十一二年沒聽見這熟悉的聲音了,藤椅上的藤條都老的發(fā)黃了,可是那嘎吱聲依然那么清晰。盡管有些沙啞,可是它畢竟像爺爺撐起這個家一樣,曾經(jīng)撐起過爺爺那堅強的身軀。而現(xiàn)在藤椅老了,可是它卻載著爺爺?shù)倪z愿,把爺爺那堅韌勤勞的精神傳承給了后人,我會幫著爺爺繼續(xù)托起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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