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即將來臨之際的鄉(xiāng)村,少數(shù)年事已高,身體虛弱的老者,經(jīng)不起嚴寒的折騰,悲慘地死去。這殘酷的一幕,在人的情感上總是難以接受。張二娃的父親就是在去年冬天最冷的時候離開了人世。二娃還在外地打工,電話聯(lián)系不上。村委會只好按照孤寡老人的儀式,將他父親埋葬在不遠的山坡上。但是,自然的法律不會遷就人的感情,它就這樣規(guī)定了。
盡管桃花還沒有盛開,但是,在桃樹、梨樹、杏樹的枝椏上,已經(jīng)有無數(shù)的惺惺睡眼睜開仰望天空。盡管大地還沒有綠意,但是,在那枯草根兒的腐土里,已有尖銳的嫩芽頂破土壤與襁褓作別。盡管燕子還沒有回歸,但是,野畫眉已沖出積雪的重圍,帶著歌唱沖向天空。盡管河水還沒有上漲,但是,春潮已經(jīng)涌動,柔弱嬌小的迎春花在春寒料峭的原野上唱響了令人振奮的序曲。
可是,死者的后代無暇顧及自然的變化。他們被情所系,拿著各種祭品,穿著整齊的孝服到亡靈的墳前拜謁,不時地嚎啕大哭。開年,二娃回來了。首先,來到山坡上,素衣白冠,在父親的墳前祭奠。這也是春天的一幕。
春天還有一幕,那就是田野里的農(nóng)民開始耕作。在死者墳前不遠的地方,二娃領(lǐng)著老婆孩子,脫下厚厚的棉衣,扔到草叢里,甩開膀子深翻荒蕪已久的土地。老支書看見了,百思不得其解:“雜種!常年不回來,回來了,打一匝就走。今年咋就學(xué)會種地了呢?狼心啊,父親死,都不回來送終!”
老支書帶著一股沒名堂的氣憤,把棉衣鋪在地頭上,四腳朝天地躺下,點燃一只煙,微閉著眼睛,迷迷糊糊享受著初春的暖陽。
春天來了。作為一個在土地上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村干部怎能感覺不到呢?他不僅感受到了,而且有一種難分難解的不安。他總在思考兩個問題。一個是政府不向農(nóng)民收款了,拿什么來管制約束群眾?這可是自古以來沒有的事呀。再一個是關(guān)于選舉的問題,大小的官不都是從上到下直至村長一級任命一級嗎?而現(xiàn)在,顛倒過來了,要村民們選舉村長,人民代表選舉縣長……老支書睜開眼睛,透過流動的白云,怎么看也看不到被光明隱藏起來的燦爛星辰。
死者長已矣,生者尤可追。
二娃這次回來,是死了心不走的。他認清了形勢。農(nóng)民,不僅不繳各種款項,而且享受著農(nóng)村醫(yī)療保障,不僅能種好土地,而且能開辦企業(yè)。他有一個周密的安排,先給辛苦一輩子的父母親立一個象樣的墓碑,種好自家的幾畝田地,再拿出打工積攢的本錢辦一個釩業(yè)公司,把后山豐富的釩礦資源開采出來,致富百姓。二娃這一點狼子野心,老支書早就看出來了。沒想到的是,二娃還要和他競選村長!他見到二娃時狠狠地唾了一口。
春天就是來了!山花爛漫,萬紫千紅。張二娃渾身上下涌動著一股春潮,他的每一個毛孔都像是一個泉眼,那噴發(fā)而出的泉水互相沖擊著,產(chǎn)生一種巨大的力量,他要在這片土地上寫一篇歷史的長詩,唱一支時代的贊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