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父親曾對我說:“伢子,走,我?guī)闳ッ枺?rdquo;我跟在父親后面樂得屁顛屁顛的。
父親將大水牛趕下水田,架起犁耙,開始耕田了,對摸太陽的事只字不提。我站在田埂上納悶地問:“我們不是說好來摸太陽的嗎?”父親一邊吆喝著水牛,一邊答著我的話:“哦,是啊,可現(xiàn)在太陽還沒有出來。等等,再等等。”
我只能在田埂上一邊玩著泥塊,一邊看著田里的父親。父親吆喝著水牛,在水田里一圈一圈地來回走動。父親的吆喝聲是那般洪亮,水牛似乎也越走越起勁。慢慢地,父親的額頭上滲出了顆顆豆大的汗珠,然后是手臂上、身上,父親黝黑的皮膚突然發(fā)出光彩來。汗水濕透了父親的衣裳,順著他額頭、手上的青筋流淌下來,重重地摔在田里,與田里的水融為一體。
我站在田埂上叫道:“爸,上來歇息一會兒吧!”父親回答道:“伢子,哪能就歇?dú)獍,我得趁著日頭還沒高起來,多干點(diǎn)活兒!”我抬頭看了看天空,太陽已經(jīng)出來了,于是我說:“您說的,太陽出來了就帶我摸太陽啊,現(xiàn)在上來歇口氣,我們?nèi)ッ柡脝幔?rdquo;父親繼續(xù)掌著犁耙驅(qū)趕著水牛干活,沒有應(yīng)我的話。我悶悶地在一旁嘟著嘴生氣。
父親把田耙完后,解開水牛,走到田埂上,摸著我的頭說:“傻伢子,我已經(jīng)摸到太陽了,你沒有看到?”我拼命地?fù)u頭:“我什么也沒有看到啊!”父親笑了:“爸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就已經(jīng)摸了太陽。你看,要不然我怎么會滿頭大汗?”父親邊說邊用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我信了。我問:“我可以摸太陽么,我也要摸。”父親一把抱起我說:“當(dāng)然可以,不過不是現(xiàn)在,等你長足夠高、足夠大,就像我這樣高,你一定會摸到太陽的。”
我對父親的話深信不疑。于是,兒時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迅速地長高長大。家門前的香樟樹成為我最初的目標(biāo),我天真地以為,只要長得比它還要高,我就能摸到太陽。每天,我都要跑到樟樹旁邊比劃一下,看究竟還差多少。小學(xué)畢業(yè)時,我已經(jīng)有父親大半個個頭高了,我爬上樟樹梢,高舉著雙手去摸太陽,依舊無功而返。太陽高高地沖著我笑,我很氣惱,發(fā)誓長大了一定要摸到它。
十多年過去了,我上了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選擇了西部計劃,成為了一名志愿者,來到了美麗的湘西花垣縣支教。當(dāng)我站在三尺講臺上的時候,看著一雙雙渴求的目光,我驀然覺得自己變得很高大……
忙碌、充實(shí)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終于明白,其實(shí)我已經(jīng)離太陽很近。太陽就在我的心里,在我的血液里,在每一個健康向上的人的靈魂深處。我想,我已經(jīng)摸到了太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