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的軍旅生活,我已習(xí)慣了都市的高樓大廈。細細品味對其總覺得有點朦朧感。最使我親切,最能激起我感情的,還是故鄉(xiāng)不知名的從村前潺潺流過的小河。
它,蜿蜿蜒蜒從幽靜的山谷中流淌而來,水不深而清秀,河不寬而淡雅。它沒有長江、黃河那樣雄偉壯觀,也沒有秦淮河那樣燈影徜徉。多少年來,它就這樣平靜地流著,泛著翠色的漣漪,寂寞地滋潤著這塊養(yǎng)育村里一代又一代人的沃土。
在童年的記憶里,那時小河旁有幾架水車,每架水車長約八至十米,從河岸斜插入河里,岸旁有直徑大約六至七米轉(zhuǎn)盤,由蒙著眼的小牛悠悠地拉轉(zhuǎn)著,一邊唱著咿咿呀呀悠揚動聽的歌,一邊把清清的河水一鏈鏈地趕上岸溝,灌輸?shù)桨哆叴蟊榈牡咎,滋養(yǎng)出青蔥的禾苗。愛頑皮的我總要爬到牛后面的橫板上坐著,享受牛悠轉(zhuǎn)所帶來的愜意,點數(shù)著一個接一個的轉(zhuǎn)圈,怎么也數(shù)不完。
與水車對岸不遠處還有一個八米高的木制水塔,架下是口深深的水井,架上有直徑約五米的裝水木桶,由一臺小發(fā)電機將井水抽進木桶。水塔每天三次從木桶下方的竹管輸送到家家戶戶。水塔旁邊有一條高出河面約五米左右橫跨兩岸的木制小橋,橋長大約二十來米,由兩條三塊木板相連并接,每塊由五根長細圓木鑲嵌而成,橋面約一米寬左右,木板相連之處支撐起八字型的木樽架。忙碌的人們在橋上來來往往,小橋不時地搖晃著讓人膽懔。
每當夏日炎熱的太陽烤著疲勞的人們,這時小河便是我們最好的去處。河面上小伙伴經(jīng)常光著身子躥躍著、游戲著,總有無限樂趣。橋頭蒼翠的古樟下歇著剛從田間里回來的人們,陣陣的歡笑聲洋溢了整條小河,傳遍了村莊的每一個角落。水鳥在上空歌唱,蟋蟀在綠草中彈琴,魚兒小嘴不時露出水面吐個水泡。仿佛在歡迎這些幽雅的客人。此時我們?nèi)舸蠼幸宦,岸邊的綠草中即會跳出幾只青蛙,慌不擇路地鉆入水中,一會便不知去向。從河里拔幾顆水草撿幾個怪石,捉幾尾小魚,更是其樂無窮。尤其是那河岸兩旁蓬藤纏繞的野葡萄,紫紅欲滴,清醇酸甜,成為我們小伙伴爭食的開心園。
夕陽中的河面是充滿詩意的。女人們總喜歡占領(lǐng)橋頭下那條條洗衣石,用棒槌子叩擊著難以窮盡的歲月和閑言碎語,與微風(fēng)吹過樹頭的沙沙聲,小伙伴的喧鬧聲,交織起夕陽下美妙的交響曲。一輪鮮紅的大火球,不知是留戀人間美好生活,還是因為別的什么,象一個頑皮的孩子,執(zhí)拗著不肯離去。五彩繽紛,千姿百態(tài)的云朵下,那遠山深褐的輪廓顯得那樣凝重。近處的村舍已升起裊裊炊煙,整個村莊都籠在薄霧里,充滿了種種神秘的色彩。
不知什么時候,小河上這些景觀便慢慢消失了。最早消失的是水車,有一年從學(xué);貋恚l(fā)現(xiàn)咿咿呀呀唱歌的水車不見了,代之而來的是一臺水輪泵。到了八十年代初,河岸的水塔也不見了,留下一口深深的老井。再過了幾年,小橋的上游建起了一座水泥橋和一條通往的公路,原有的那條小橋依然保存著,載重著人們來來往往的心思,也漸漸從此退出了歷史舞臺。橋頭下的一塊塊長條洗衣石也漸漸消失了,房前屋后的壓水池填補了女人們的棒聲和碎語。
那一年的秋天,為實現(xiàn)綠色的夢想,我離開了家鄉(xiāng),告別了一直陪伴我長大的小河,走進了向往的軍校。當親人把我送到小河的橋頭路時,我終于忽不住流下了眼淚。
到后來,我很少回家,小河似乎變得寂靜許多,人們不再去河邊喧鬧了,更喜歡在家里開空調(diào)、看電視和洗浴了。田野里也聽不到昔日的吆喝聲,更多的是隆隆的耕作聲。許多兒童、少年都上學(xué)讀書去了,不再到小河邊去嬉耍。一些年輕人在農(nóng)閑期也大都外出打工去了,偶爾會看到個別中年人在小河上趕放著嬉戲的鴨群,不時地咕叫著喜悅,向河灘播撒大把大把的谷粒。只有寂靜的小河,依然蕩漾著昔日的漣漪。微風(fēng)從小河面上拂過,不時會跳出嬉戲的小魚來,令鳥燕在上空盤旋翻飛。這種景象在城市是無論如何也見不到的。
現(xiàn)在,我離開家鄉(xiāng)已有二十多年了,多少次在夢里看到父母的身影,多少次在夜晚對著家鄉(xiāng)的方向默默地訴說心中的思念。這種對故土的思念之情,正像那蜿蜿蜒蜒的小河,無論是喧鬧,還是寂靜,它總是向著幽靜的方向悄然流去,一直流淌在我心靈的深處。如今,每次回鄉(xiāng),我總要在村莊的小河旁徘徊漫步,佇立遠視,看它從幽靜的山谷流來,又向幽靜的山谷流去,潺潺流水,似在向我輕輕傾訴,傾訴著小河的種種變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