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淡淡的、淺淺的、朦朦朧朧的香，像不像我們童年時代單純而美好的感情的味道？
那個夜晚，月光收斂起一地的清輝，散落下來的只是薄薄的黯淡的光線。遠處的模糊的樹椏向天空肆意延伸，那深深的暗影似乎企圖撕裂夜空。我和兩個朋友在同心湖邊散步、閑談。微冷的空氣夾雜著寒風，路上的同學都是裹緊衣服抱著書本趕往自習室，留下匆忙的背影。
有的人過得太世俗，麻木而盲目地努力，然后迷失在茫茫的途中。他們找不回童年時代那些積滿灰塵的玩偶，也沒有了勇氣去懷揣純真的心來撫摸泛黃的紙飛機，他們再也無法感受到過家家時假扮伴侶的小孩傻傻的憨笑。他們長大了就掉進了社會的陰溝無法自拔。城市中的燈紅酒綠，酒吧里的靡靡之音，街頭上的濃艷的裝束，浮華的飾品，涂得妖艷的紅唇，泛黃手指間的香煙，統(tǒng)統(tǒng)替代掉他們心里的羅盤。
突然朋友說有桂花香。于是我們便慢慢地向香源尋去。只見一棵矮矮的仿佛沒有了生命力的樹孤獨地立在一邊，樹的葉子稀少得只能看見側伸的枯腐掉的枝椏，可若仔細看，便能發(fā)現(xiàn)枯椏的根端有發(fā)綠的嫩芽，鑲在幾片成熟的葉子中，桂花朵兒就躲在里面，像嬌羞的小姑娘。樹下是一片枯黃的草地，散落一地的細碎的花瓣也透著沁人的香味，周圍沒有了蟲鳴鳥叫，靜謐得仿佛我們丟失了時間。只可惜這淡淡的香，除了我們三個，再也很難有人聞到，更難有人尋覓這香源。
恍然之間，我想到我們童年稚嫩卻恬淡的感情，那份被太多人拋棄掉的情感。
我的家鄉(xiāng)是沒有秋天的，每當桂花溢香，就已進入寒風料峭的冬季了。小時候，結邀幾個伙伴去山上扒樅葉，尋野菇，挖蕨菜，追野兔，摘山果，然后迷了路。那時的我們竟膽大地在山上亂竄，然后總會遇見稀稀落落的幾戶人家，我們便會成群地去討水喝。主人家門前總種有碗大的桂花樹，青郁茂密的葉子總覺察不到冬天已悄然來臨。偶爾的寒風呼呼地就將桂花香帶去一個又一個山頭，十里開外。我們臨走的時候還會摘幾束花枝放在手心，到了家就是滿手余香，沁人心脾。
心里突然襲來一陣疼，深入骨髓。童年的幾個伙伴現(xiàn)早已杳無音信，或許他們也遺失了最初的感情，在社會的浪潮中變得世俗起來。
還記得那首童謠，“桂花九月三，香飄飄滿山；鋤頭墻角睡，毛毛又一歲……”，幾乎沒有人能記起它的調調。桂花飄香的時節(jié)，秋收過后田里都積著水荒著，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下田挖泥巴，然后跟伙伴瘋狂地打泥巴仗。三個一伙，五個一群，滿身的泥漿，滿臉的污痕，卻總回蕩著我們最真實的笑聲。有的時候，我們會去別的村里偷人家曬在太陽下的準備做茶 的干桂花，然后泡著泉水就大口大口地喝，忍不住會吐別人一身，因為那味道實在太特別，那時的我們傻傻地不知道曬干的桂花還要經(jīng)過很多道工序才能入茶。
在農(nóng)村，一年聞著一年的桂花香，一年翻新著一年的事，童年卻也逐漸遠離。再也沒有晃動過外婆家角落里的大風車，再也沒有去田里抓泥鰍去河里打水仗，再也沒有閑心一個人跑去山上聞那漫山遍野的、醉人的桂花香。
突然朋友說有點冷了走吧。我望著眼前這棵快要枯死的陌生而又熟悉的桂花樹，濕了眼眶。我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見過桂花了，再見她的時候沒想到是在這樣一個凄清的夜里，這樣略帶悲涼的場景中。桂花是會一瓣一瓣零落的，桂樹也會一年一年枯敗，只是她的余香，那淡淡的、淺淺的、朦朦朧朧的香，以及那份和香味一樣的單純美好的感情，又是否會一直留在我們的心中呢？
轉身的瞬間，我摘下幾瓣細碎的花放在手心，我想那散落一地的桂花瓣不正像人們丟掉的童年的情感么，那么安靜地躺在冰涼的地上，顯得那么可憐而卑微。終于，我把一顆細小的花瓣放在口中咽了下去，我要保留那份感情，單純而美好的感情，我對自己說。淚水卻還是決堤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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