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走了三年多。一想起奶奶,就想起那段鄉(xiāng)下的生活,想到奶奶站在那塊石頭上,等我回家吃瓦罐飯的情形。
大約在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父母去了武漢,農忙才回來。孩子留給爺爺和奶奶照管。
鄉(xiāng)下的午飯本就晚,我家就更晚。早晨,爺爺和奶奶通常要去地里忙活一陣,回來還得先給幾頭餓得“嗷嗷”亂叫的豬弄食。這樣,中飯就常被拖到下午。
為了不耽誤我上學,奶奶用一口瓦罐把我的午飯放在灶里,借余火熱著。那飯比稀粥要稠,里面加有青菜或蘿卜和少許鹽,常常還會添進一勺豬油,味兒倒也不錯。早上我一般是吃剩飯或者炒米,奶奶很心疼,隔三差五瓦罐里還會多出一個雞蛋。
奶奶真會想辦法,做早飯的時候,把半熟的大米粥撈起來,和著蔬菜裝進那口帶耳的瓦罐里,然后用罐耙的上齒伸入罐耳里,下齒抵住罐體,小心地伸進“烘烘”的灶里。等我回來,再用罐耙小心地端出來。
春暖花開時節(jié),上午第三節(jié)課,肚子就餓得“咕嚕嚕”叫喚,一放學便大踏步往家里趕。
路旁,草木蔥蘢;不遠處的樹林里,還有“嘰嘰、啾啾”的鳥鳴。我不屑于這些,遠眺我那熟悉的小村子,又見縷縷炊煙升起,雖然知道那炊煙或許一定不屬于自家,心里還是一陣歡喜。因為我猜想,奶奶又站在那塊石頭上等我吧?腳下便加上了勁兒。
奶奶并不認識鐘,她憑著光照距離那塊石頭的尺寸,就估計我該回了。那塊石頭其實是一個小橋,一頭枕在大門口,一頭落在到場邊,下面橫過一條排水的小溝。我時常一進村口,就能看到奶奶站在那塊石頭上,手搭涼棚,向著村口的方向……我看到奶奶又在等我,便迎著她奔去。奶奶說“莫跑,莫摔著。”,邊慢慢放下胳膊,看著我,眼睛里充滿笑。然后利落地轉身跨過門檻,徑直去了灶屋。
奶奶小心地端出那口瓦罐,揭開蓋兒,白汪汪的氣體升了起來,伴隨的還有四溢的香味。隨著罐底漸漸抬高,桌上便有了我噴香的午飯。奶奶很細心,總要用筷子把粘在瓦罐里的飯全扒出來,還要將落到碗沿外的菜夾回碗里,再用筷子在碗里按了按,最后把筷子插在飯里看著我。我總看到她疲憊的面容,可她的眼睛仍然在笑。
奶奶一邊催我快吃,一邊彎腰抄起竹籃。臨出門,總要叮囑我全部吃完。有時候我在奶奶取瓦罐的當兒,會拿一只薄膜袋跑出去,在泥巴墻的窟眼兒里逮細腰蜂。奶奶倒好飯,就追了出來,叫我快吃,說冷了傷胃?晌也⒉皇且缓熬蛻,然而奶奶總有好脾氣,絕不像那些因為繁忙、勞累而容易發(fā)火的人們。
那口瓦罐伴隨我讀完小學,也為讀初中的我煨過湯。湯喝完了,該返校了,走過那塊石頭,便期待著下一個假期的到來。
如今,泥巴墻早已換成紅磚墻。那塊石頭早就沒了蹤影。奶奶也走了三年多。逝者如斯夫?墒^上的奶奶,春暉下那個熟悉的身影;那雙充滿笑的眼睛,一直擱在我心里,不能忘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