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由于世俗的影響,農(nóng)村的人也慢慢長了“臺臺眼”。
記得小時候母親說過一句話,讓我記憶猶新:“你長了本事,即使?jié)M臉‘抬頭紋’在別人眼里也是‘雙眼皮’;沒出息,長了雙眼皮,別人也會看成‘抬頭紋’!”話雖然俗了點(diǎn),但也不無道理。
我是農(nóng)村長大的,對這一點(diǎn)我還是有體會的。小時候家里窮,父母又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喜歡沉默,又不愿與人爭勝,因此在村子里往往被人所遺忘。族里遇到什么紅白喜事,父親只有劈柴挑水的份,母親也往往是撿菜下面,那些人面前的活兒從來與我家不沾邊。在我的記憶里,父親沒有娶過一次媳婦,當(dāng)過一回重客;母親也沒有接過一位新媳婦。自然在別人眼里,這種家庭的孩子,也就不受人招攬。
長期以來,周圍的眼光深深地挫傷了我的自尊,讓我越來越感覺到我在別人眼光里的不舒服。自己老是那種做錯事的樣子,耷拉著腦袋,看著自己的腳尖走路,越是這樣我越覺得自己的頭很難抬起來。最怕的是與別人目光的相觸,有一種即刻想逃脫的感覺。在學(xué)校我是最安靜的,在家里就像一位閨秀,足不出戶。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自己窩囊,可是那種坦然面對別人目光的勇氣,總是提不起來。
農(nóng)民當(dāng)中也分個什么三六九等,逢節(jié)過事最能體現(xiàn)出來。那家迎娶埋葬,墻上所貼的那張“執(zhí)勞人員安排表”就是一個世俗的晴雨表。大凡體面的人都被安排在了主事、待客、坐禮桌等職位;提水、燒火就成了充數(shù)的閑人。上了墻的還算有個事,沒有上墻的只能沒事找點(diǎn)事,免得出出進(jìn)進(jìn)晃著,惹得主家白眼。誰家的男人被安排了體面的差事,女人提高嗓門響亮的笑聲,是最好的證明。還是母親的那句話說的好:“有本事的人坐著也能找來笑臉,沒有本事的人出力也是礙事!”
記得,隔壁的八爺下世。八爺是從林業(yè)上退下來的老干部,兒子接了班,在農(nóng)村來說算是在外面干事的人了,喪事自然不會小,光豬就殺了兩個,這在那時是不多見的。我們家過年,父親也舍不得給我們多割幾斤。埋葬的那天,穿白戴孝的擠滿了整個院子,挽幛花圈排了一溜一溜的,打鼓的、吹嗩吶的卯足了勁,憋得腮幫像撐脹的尿泡。我們這些孩子們圍著鍋臺,成了守候的饞貓。我和隊長的兒子、電工的兒子同班,一遇到這些事我們?nèi)私K會湊到一塊?粗髩K大塊的豬肉,在起著熱浪的開水鍋中翻滾著,我們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大廚師還時不時用那把油亮的大勺子,撈起一塊肉,用筷頭扎一下,看熟了沒有?看完,將勺子在鍋邊“哐、哐”撣幾下,然后將勺子掛在鍋邊,那豬油順著勺柄緩緩下流,這情景更讓我們心里像貓爪似的。我真羨慕那把大勺,整天泡在湯鍋里跟肉打交道,如果自己是把大勺,那真實享受。
大廚師看見我們?nèi)藖砹,用他那油膩膩的手取了兩根骨頭塞給了他倆,當(dāng)我眼巴巴地等候著他取第三根骨頭時,誰知他將骨頭塞進(jìn)了自己的嘴里,狠狠地撕下一片瘦肉嚼了起來,吃完還將自己那只油膩的手仔細(xì)添了添。我的心里實在不是滋味,有一種想哭的感覺。我發(fā)誓:我長大后已經(jīng)要掙好多錢,買好多的骨頭坐在大廚師的門前啃上三天三夜。委屈和不快打消了我高興的勁頭,我賭氣跑回了家,任憑誰叫,我也沒有去吃那頓飯。
這種心理壓力影響了我好長的時間,我總覺得我在什么地方矮了別人一大截,直到我外出求學(xué)的那天。
上學(xué)那天是父親和舅舅一塊送我去的,舅舅是讀過書的,算是我們親戚中最能走到人面前的人。繳費(fèi)、收拾床鋪、買生活用品……一切幫我打理完后,父親和舅舅要走了,臨走時舅舅給我說了一番令我這輩子也享用不完的話:“孩子,不要老把頭抬的這么低,你越這樣你的頭就越難抬起來了。人這一輩子就好像在黑夜中行走,你越恐懼,就會越感覺到黑夜越發(fā)的可怕。不如你把自己想象成一名黑夜里的強(qiáng)盜,你還會害怕別的強(qiáng)盜出現(xiàn)嗎?”舅舅的一番話,讓我茅塞頓開,一直以來我認(rèn)為自己是弱者,別人是強(qiáng)者,加劇了我的心理負(fù)擔(dān)。既然我是強(qiáng)盜,我怕誰!
生活中我們往往過高的估計了別人,過分的看重別人待你的眼光,這是多么可笑。「陕,要活在別人的目光中,讓自己承受那些多余的壓力,其實自己也不錯!適當(dāng)?shù)奶岣咭幌伦约,也不是一種傲慢的表現(xiàn),還可以增加不少的自信心。抬起自己的頭吧,別讓自己的腦袋老那么勾著,看一看頭頂?shù)倪@片天,它是多么的明朗和寬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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