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大嫂四十來歲,看見的多會認為已是六十余歲的瘋老婆子。蓬頭垢面,兩鬢斑白,方形臉墩兒就像家里垣墻隅下那入土八分深的老紅木樹樁。歷經(jīng)滄桑的洗禮,褶皺圈圈,紋深如菱鑿。霜降之后,‘樹墩兒’截面年輪已結滿了一層層寒冰,枯草衰陽,寒冰將會化為一滴滴晶瑩的汪汪露珠兒——散著熱氣的縱橫淚珠兒。
晨麻麻亮,胖大嫂‘桄榔榔’一聲鎖上寒門,拖著啪嗒啪嗒的踉蹌步伐久久才踏出巷子。秋早的街面有些冷清,胖大嫂結實厚重的身子搖晃間就像一只灰鴨,雙腿似灌沿,十分艱難地行過前街、后街、廣場河堤邊。
河堤上涼颼颼,泥黃泛洪的河水不知哪里是個盡頭。只知道從上游到下游,從西到東流,蜿蜒曲折,嘩嘩流淌間直擾得暈呼玄呼。河對面山上,怔怔地瞅到了山神廟,從低到高還是那四家神廟。滿山憂郁的繁林,氤氳朦朦寒霧,胖大嫂板開大嘴巴沖著山上頭‘咯咯咯’地傻笑。哈喇子就又涂得滿下巴都是,晶瑩而光滑。
“胖大嫂,今天咋起這么早?”河堤上晨練的張大姨一邊活動瘦長柔軟的身子,一邊有意無意地向這邊盤問。
胖大嫂悠悠收回視野,側臉發(fā)現(xiàn)有人跟她打招呼,愣了半天,這才咧開嘴巴,嘶啞地嚎揚一聲:“死了的姐姐……嘎嘎……起來的早。”
有過路的人聽到胖大嫂那悶雷賁張的沙啞嗓門直喊那女人叫姐姐,真有些云里霧里。任何人都看得出那瘦長女人養(yǎng)尊處優(yōu),再怎么樣,年紀肯定會比胖大嫂小的多。
張大姨聽著胖大嫂叫自己姐姐,倒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問:“這么早,不在家里呆著,跑出來做撒去?”
胖大嫂本來笑呵呵的墩兒臉說變就變、說沉馬上沉下來,似乎不愿被人戳中心事,前一刻的大嗓門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布滿血絲的瞪大眼睛,怔怔地盯著張大姨若有所思,半天才喃喃道:“給狗兒燒個香,燒個香……”
胖大嫂女兒因為長得十分漂亮,早就嫁給一位農(nóng)行行長;不諳事的小兒卻在三年前因為斗毆搶劫案被判十二年,家里的老頭子三年前已死了個痛快。本來還算清醒的胖大嫂很快就變成了歷世滄桑的瘋婆子。
“今年你女兒有沒有看望你?”張大姨微微聳下描畫得很是濃黑的彎眉,并捻起兩指小心地從胖大嫂斑白的兩鬢間輕輕夾出豆大的一點麥渣子。
“哎……不中用,不中用!”胖大嫂頭搖得跟撥浪鼓,指手畫腳地亂顫亂舞,踉蹌的身子幾乎跌倒。
張大姨一時倒沒了話說,又舒展下胳臂,噓聲說:“今天是十五,你不去上邊上個香?”
胖大嫂突然想到了什么,仰頭悠悠間瞅了瞅山上,猛地‘咯咯咯’一陣傻笑。喃喃說:“去,現(xiàn)在就去!”說完話,再也不搭理張大姨,晃顛著身子啪嗒啪嗒沿著河提邊向前緩緩搖去。
張大姨嘆息一聲搖搖頭,繼續(xù)活動身子,不料身后去猛地傳來一聲驚天霹靂般地沙啞嘶喊聲瞬間劃破清晨淡淡的余味:“娃娃……回來啊,娃娃……你在哪里……”胖大嫂倉促間連滾帶爬,嗚嗚哇哇的凄潦慘嚎聲似乎驚醒了過路的、沉睡的人們,驚醒了山神廟里的各路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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