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離我最親的爺爺,只剩下舅爺了。
舅爺快80歲的人了,以前身體還算硬朗,去年還騎自行車跑了一趟縣城,可今年卻越來越不及以前了。短短這幾個月來暈倒了兩次,一次在理發(fā)店暈了過去,倒是那個理發(fā)員機智,掐住人中穴,清醒了過來;沒隔多少時日,又暈倒在了院子,磕破了頭。舅舅告訴我這一切后,我心中揪心的疼。上個禮拜,我迫不及待地看了一下他老人家。發(fā)現(xiàn)爺爺本來消瘦的臉龐更加憔悴了,眼睛陷得像兩個柿子罐罐。這恐怕就像樹已到暮秋,落葉是遲早的事情。以前,我每周路過我都要順便看看,呆一會兒,陪他說說話,心里覺得挺踏實的。每次,我剛踏進門,喊一聲:“舅爺!”他都能準確地聽出我的聲音來。笑呵呵地迎我進去,倒上一小瓷碗茶寄給我,問長問短,F(xiàn)在由于工作的變動,不是順路了,自然去的機會就少了。但爺爺在我心目中可敬的地位絲毫沒有動搖過。
爺爺是一名老黨員,在村支書的位子上干了大半輩子。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個很精明的人,但卻很耿直?赡苡捎谝郧案蛇^支書的原因,對于國家政策的事情很是關(guān)心。讀報、聽廣播、看新聞,很是堅持也很準時。我們也時常帶一些報紙給爺爺看。爺爺小時候是一個很苦的孩子,沒有讀過多少書。但卻練就了認字的本領(lǐng),寫起來卻不行。但報紙倒也讀得很順暢,對于國家的政策,講起來頭頭是道,連我這個讀過書的人,也自嘆不如。記得2008年我們寶雞市開始推行農(nóng)村養(yǎng)老保險,爺爺說了這么一句話:“還是政策好!誰家的兒子再孝,沒準也比不上啊!”讓我記憶猶新,民生政策的好處,被他那一句簡樸的話道了出來。
爺爺從不要求我們這些晚輩給他做些什么。即使每次給他帶一些孝敬的東西,他也是拉來扯去,不肯收下,說:“我現(xiàn)在不缺什么。你們的負擔(dān)都比較重,以后別花這冤枉錢了!”
但唯一讓我不明白的是,每次舅舅到縣城辦事,他都要叮囑,回來時給他在縣城東坡拐彎處,帶一些“硬面鍋盔”。于是,舅舅們每次外出回來時,準要繞道給爺爺捎幾片“硬面鍋盔”。其實,爺爺自己也是做“硬面鍋盔”的好手,在我的印象中,小時候曾看到他幾次做過,烙成的“硬面鍋盔”皮薄瓤厚酥脆可口。隨著年齡的漸大,自然也沒有那份力氣了。起初我還以為,爺爺僅僅是為了好吃的原因,畢竟“硬面鍋盔”和“鹿糕饃”是我們扶風(fēng)出了名的。但從舅舅的嘴里得知,爺爺小時候曾在縣城一家地主家里做長工,看見地主家的太太剛從鍋里撈出一個“硬面鍋盔”,擱在案板上冒著熱氣,散發(fā)出淡淡的麥面清香。爺爺忍不住口水直流,偷偷地摸了一片。被地主太太發(fā)現(xiàn)了,狠狠地責(zé)罵了一番。爺爺暗暗發(fā)誓,以后準要天天吃那“硬面鍋盔”。舅舅的話讓我很辛酸,從那以后我也時不時要給他老人家?guī)б恍?ldquo;硬面鍋盔”?粗鵂敔,將一小塊一小塊的饃片送入嘴里,花白的胡須滿是那饃的碎沫,我的心很是滿足。
爺爺老了,在世的日子不多了。對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他老人家好好享受一下晚輩們的一片孝心,多吃一吃新社會那皮白皮白的“硬面鍋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