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下午五點多鐘打來電話,說有客人來,要我再去菜市場買幾樣好點的菜。
季冬時節(jié)夜得早,五點多鐘就暗下來,寶山區(qū)松蘭路兩則的路燈泛著桔紅色的光。稱得上凜冽的北風,在耳朵邊呼呼作響,青磚人行道上的身影,仿佛也被吹得搖搖擺擺。我感覺到上海冬天的傍晚寒氣特別重,戴著雙層毛線手套的手,不由自主地插進羽絨服衣袋中。
走過兩個宿舍小區(qū),就看到菜市場館閃亮的抬牌,菜市場前面的場地被照得很明亮。突然間,我的目光被那棵光禿禿樹下的情景抓住,一位兩手籠在衫袖里的老人,佝僂著腰站在那里不斷地跺腳,腳下擺著兩只蛇皮袋。走近一看,我不由得驚嘆起來,“天啦,他一大早就在這里賣大蒜,到現(xiàn)在還沒賣完……”
我在老人面前停留片刻,發(fā)現(xiàn)蛇皮袋里仍有一把大蒜,經過一整天的風吹,大蒜葉子顯得枯燥,在燈光下也能看出發(fā)黃了,對許多人家,這樣的大蒜肯定會扔掉。老人抬起頭,看著我,輕聲地問“就這一把了,便宜,買點去吧……”
我只是點點頭,因為早上買了一大把大蒜,再買就會積壓黃掉。我在菜市場迅速買好幾樣菜,急忙離開,因為家里在等著。我再一次從老人跟前走過,越過馬路后,卻又不停地反頭往樹下看,老人仍佝僂著腰,不斷地跺腳……我想,這老人怎么如此固執(zhí)?可是,我立即譴責自己“不知人間艱辛”。
半個世紀前,我15歲,也是一個寒冷的冬天,一大早與10歲的弟弟抬一土箕白菜到街上賣,中午時還有幾棵沒賣掉,那是小街,中午后就沒人來買菜了,我心里急得要死,因為家里等著賣菜后買鹽回去。如果菜能全賣掉,就可以買4斤鹽,已近中午,誰還會要菜呢。我心里很急,可憐巴巴地瞅著每一位從跟前走過的人,希望有一位會停下來買我們的菜,可是,一個又一個的人從跟前走過,就是沒有一位停下來的,我感覺到眼睛里有淚水。突然間,一位白發(fā)斑斑的老人從斜巷里出來,在我們面前站了好一會,嘆口氣說:“孩子,還沒賣掉,唉——我來買這些白菜,早點回家吧……”。
此時,時隔半個世紀的情景浮現(xiàn)在眼前,那位老人說的話仿佛在耳際回響……我沒作任何猶豫,越過馬路,來到老人前面,輕聲說“這些大蒜我買了”,老人沒作聲,歪著頭看了看我,用衣袖抺了抺嘴巴,彎下僵硬的腰,拿起地上的小桿秤,要解開扎大蒜的紅色絨線,我說“不用解開,我全要”。
我重新越過馬路,站在一家喧嘩的小商店門前,朝馬路對面的樹下瞧著,只見老人彎著腰,遲鈍地將兩只蛇皮袋疊在一起,再卷成圓圈掖在右腋下,伸直腰后,將小桿秤掛在上衣的扣子孔中,然后朝著與我相反的方向,慢慢地挪動著不太靈活的雙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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