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上饒工作的龔進，得知我從樟樹驅車從高速公路到上海，幾次打電話給兒子斯邨，要請我們吃中飯。
進龔進家門時，時間已到12點半，他說上饒“河豚魚館”有特色，請老師品嘗一道特色菜。我對河豚有所了解，還見過因吃河豚差點喪命的人，說到吃河豚就心有余悸，但考慮到龔進是很謹慎的人，加上難卻的邀請盛情，便欣然答應。
吃過幾道地方菜之后，上來“牛奶蒸河豚”主菜，從大青瓷缽中冒出的白汽，使整個包房彌漫著一種特別的鮮味。為表明對學生的感激，我首先提起筷子，準備用這道主菜，沒想到，站在一旁的年輕女招待急忙說：“老先生，請您稍等……”我愕然看著龔進。
龔進笑著解釋，這道菜雖然是經(jīng)過專門訓練的廚師烹制的，但為保險起見，飯店有專門“嘗菜”的員工，她就是派來“嘗菜”的。我抬頭注視女員工，健壯的身材洋溢著青春活力，但那雙粗糙的手告訴我，她是從農(nóng)村來打工的。突然間，我平生出一種怪想頭，她來飯店打工，為的是賺錢養(yǎng)家糊口，萬一這道菜沒燒好，她中毒怎么辦？這一閃念讓我做出出格的舉動，迅速舀兩小勺魚湯放進自己的碗中，也不顧燙嘴，連喝幾口。
“嘗菜員”仍要拿小勺，我擺著手笑笑說：“不用啦，沒問題！”
從神情看得出，“嘗菜員”不敢走開，擔心沒盡責任。我說“不要緊不要緊，有事我們自己負責，你做其他事去。”
自從退休之后，我的性格變得很敏感，膽子更小，什么好事在我看來都可能發(fā)生變化，特別擔心“萬一”的問題出現(xiàn)。萬一這位經(jīng)過專門訓練的廚師在某個環(huán)節(jié)沒把握好，在第一萬次成功后出現(xiàn)問題，“嘗菜員”中毒，中毒后來不及救治……那我們的罪孽就深重了。
牛奶蒸河豚果然味道不錯，我一連喝了三小碗湯汁，又吃了三片口感極佳的魚皮，額頭沁出一層細細的汗珠，心里很是舒服。
那位“嘗菜員”又來探視，臉上蕩漾著一種釋然的神態(tài)。她心里是不是在說“又過了一關”?我非常同情這樣的同胞，他們要以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別人的安全。河豚的劇毒令人膽顫心驚，真要吃的時候，自然要有點勇氣。我不是勇氣特別大的人，只是不想將同胞分成幾類。
“嘗菜員”溫和的目光投過來，可能是注視著我熱汽騰騰的花白腦袋，她濕潤的眼神中，流露出真摯感激的神色。我知道她是感謝我對她的尊重，心頭感到一種難以言表的幸福。
吃完飯上車繼續(xù)前行，龔進夫人問“‘牛奶蒸河豚’好不好吃？”我說“很好吃！”她非常熱情地說“那好，返回樟樹時進再來吃”。我斷然回答：“多謝多謝，以后就不要再點這道菜了……”
一天天過去，“牛奶蒸河豚”的美味漸漸淡忘，但“嘗菜員”那束真摯的目光，卻一直暖和著我的心。
江西省樟樹市江南華城17棟4單元102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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