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獨特的鄉(xiāng)下女人。
她的丈夫拿她真是沒轍。這對吵架的夫妻現(xiàn)在總算家中寧靜了。
她立在堂屋門口,在寧靜的幕布中別添生動。她不大的圓臉,寬圓的肚子,肚子仿佛使腿的上端胖的挺難為情,是那種對不住上對不住下的感覺,而這些拼湊在一起,使本有美感的衣服變得尷尬,再追溯之這已是買得起的最合體的衣服了,最難為的便是那衣領(lǐng),是懷才不遇還是入鄉(xiāng)隨俗。蓋著一頭為所欲的發(fā),每每見她總使人有種幫她多看幾眼身體下段然后交給她的同情感。她身后就是門,里面黑的一團,盡管是大太陽的中午,大抵房子窗格很密,是舊式土墻房的那種。不管從哪方面看,蓋房是堆在心頭的大事。她的男人每天很早就出去了,很晚回來,帶著身土,或是很臭的味道。
除去農(nóng)忙,男人大多數(shù)時候都不會在家,在悠悠天地里,女人拿支鋤把緩緩地踱著,一會望天一會望人,再望別家的莊稼。而從她家到田里,于她,是條和別人不同的路,有一回,她男人回家吃午飯,卻鍋中沒有一點響動,在堂前喊她也不見人影,后來找到時她正于一在人家田中做活的鄰居說著話,人家一句不答,她就那么說下去。她在那方面便也有了習(xí)氣,大家都知道,她過的時候,開個頭說兩句她就立著不走了,就接話說下去直到把話說畢,又等,感覺人家實在無話說才慢慢騰騰轉(zhuǎn)身,攜著鋤具,緩緩走去,此時若隨隨便便起上話,她就又說然后又轉(zhuǎn)過身來,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來。有時就干脆下地給人邊做活邊說,做得實在慢極,往往十幾分鐘后上坎。然而去她家地里的時間就這么拉長,不管是她家多么地有趕時間的忙事,她做不完的,她的男人回來就放下那又臟又破的自行車到地里做。
有時候走路,走到人家窗下,就會隔窗講話,片刻招呼一二,她就到人家家里坐去,遇飯從不推辭,端著就吃,大家也都不說什么。
她家里的被子都是看不出被面本色的,是那種黑呼呼的油織上的一層的那種,什么都是一層子灰。
凡是占上吃的事,她就會起了勁。聽說在吃上她很花錢花時,別家吃個肉,三兩斤就好,而她吃一次,不下五斤,而且一次就做出好幾頓的花樣來,倒不是次數(shù)少,相反比別家好的做的勤,人們做飯時就說連她就能花那大功夫,自己也能做好。
只是她有個“規(guī)矩”,做得時候什么鍋具家什子齊上陣,而等吃畢她就立馬自己美哉去了,一大鍋灶具亂做一團地擺著,或許是下一次吃飯洗兩件再下次再洗兩件,直到洗畢,美味也便淡忘了。令這個人有淡淡的失落。
稻谷收割的時候,就能看見她的衣兜很鼓,面且上衣下衣都是是。那里面裝著好幾只蘋果,這時會有用稻谷換蘋果的生意人來,也有人家換,但是能排名前的就數(shù)她,走豐路的時候一口接著一口,一個接著一個,到了田中做著做著活就是兩個,直到要吃暢快為止。
那次吃席,在一張桌上,見到她的吃相。
那是一位老者的喪席,院子是四合的那種,那日只在靈堂之側(cè)的小道中出入,靈堂前密集地跪著那些子孫,有叮里咣硠的唉樂,跪者只用袖子拭著淚,院里的酒桌也擺得妥當(dāng)了,在主人請坐間,她就過來了,竟是一身相當(dāng)干凈的衣裳,貼著那顆圓腦袋的短發(fā)也潔凈整齊了幾分。她兩手插在兜里,慢慢看慢慢找熟悉的人,眼光不漂過主人家,就直直盯來要坐的位子,一雙眼溜溜地轉(zhuǎn),氣定神閑。
她的胖呼呼的手,指間的筷子被她用的強大,又是因為她自身強大,仿佛比我們的要長而堅實,她是有霸氣的,直取那個大的,使人人動心的食,她的眼睛四下輪轉(zhuǎn),仿佛在宣告必得的心。到了湯的部分,就用大勺撿最好的盛,從不顧及,因此總有兩人有欠的份,我也才發(fā)現(xiàn),她的嘴像是布袋的口子,食物略動便直下了,那時我想,您是要等到事后再回到嘴里慢慢品這美味嗎?那種裝法簡直很麻利,很急切,而她的滾滾的肚子,便是我們大家的功勞。怪得很,明明有人吃了虧,只能取盤底的部分,后來看著看著她卻很是愜意。
吃畢,眾人緩緩離席,而她頭一甩,一本正經(jīng)四下望望,似覺甚為無聊,便尋覓下一個玩點狀,出去了,一路有風(fēng)。
通聯(lián):陜西省城固縣五郎廟鄉(xiāng)湑水村一組,段麟姿 郵編:7232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