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時候,村子是安靜的,像一潭懶得流動的水,像躺臥在草坪上耷拉雙耳曬太陽的小狗,不言不語,與世無爭。人們?nèi)粘龆鳎章涠,循?guī)蹈矩地過著平淡的農(nóng)家小日子,就連飄起的晨煙也總是不緊不慢,頭頂上游過的白云也顯得心無旁騖。除了鳥的啼叫,除了對門山澗不時傳來嘩嘩的流水聲,除了犬吠雞鳴,除了蟲吟蛙唱,村子不會再有什么大的動靜。
像詩句所描寫的那樣:“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國網(wǎng)電就像這讓人始料不及的春風(fēng),一忽兒,就牽進了家家戶戶。安靜的村子一下子便歡騰起來:熠熠的燈光,照亮了小村的每個農(nóng)家小院,照亮了每條街巷,更照亮了每個人的心窩。
村前村后的古楓樹上,村左村右的桃樹梨樹上,捆著一個個大喇叭。喇叭口都朝向著村子,像一只只敏捷的猴子一動不動地蹲守,像一個個守護的衛(wèi)士。只要村子發(fā)生偷雞摸狗之事,這些平時不會言語的喇叭,就會大聲吼叫起來,使你無處躲藏。
大多時候,這喇叭傳出的是村主任的聲音。村主任雖是個粗人,文化不高,卻是個熱心腸的人,除了村里大大小小的事務(wù)要處理外,平時還管管村民之間的一些芝麻小事:比如哪家的牛打圈出來了,誰家的羊掙斷繩索跑去偷菜吃了,誰丟把菜刀鋤頭在路上了……他總要火急火燎跑回家來,對著話筒,喘著粗氣,喂喂幾聲,把事情說得一清二楚。漸漸地,人們便喜歡上村里這些大喇叭,只要聽到喇叭響起,總會停下手中的活,豎起耳朵認(rèn)真聽。
以前村里開會,村主任總要扯起喉嗓,用雙手弄成喇叭狀,放在嘴前,一遍一遍地通知人們,村頭喊幾遍,村腳喊幾遍,村左村右喊幾遍,喊到最后,喉嗓就沙啞了,連咽口水都疼。
自從安了喇叭后,村主任就省事多了,只管坐在屋里通知,省了來回跑的功夫,卸了喉嗓沙啞疼痛的罪,即便下雨落雪,通知照樣準(zhǔn)確不誤地傳達(dá)出去。一般的雞毛小事,村主任直奔主題,喂喂幾聲,就把事情說清;若是關(guān)乎群眾利益的大事,村主任會鄭重其事對待:通知之前,先放一段音樂,要么是阿幼朵的“苗鄉(xiāng)侗寨”,要么是一段“紅歌”,之后清清嗓子,再“喂喂”幾聲,才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話有板有眼地把通知內(nèi)容說明。一般的,說三遍;重要的,說上四五遍。有人笑他:你普通話挺夾生。他也笑,瞇著眼,魚尾紋很長很深:慢慢學(xué)嘛,夾是夾生點,說久了就會好的。雖年過不惑,由此看來,他是個敢于嘗試愿意學(xué)習(xí)的人。
村委會在村子右邊,村主任家在村子中間,為方便通知,村主任把功放機和話筒移到家里。這樣一來,這話筒就不只是村主任一個人使了,變成大家的。村里小孩都愛貪玩,天黑還不肯歸家,父母又尋他不著,只好跑村主任家,用話筒喊喊。不到半支煙的功夫,這孩子就跑進了家門。
往年,村里有紅白喜事,開飯的時候,都是賢大伯街頭巷尾地大聲喊叫:“來××家做客的親戚朋友,其(吃)飯了哦!”賢大伯嗓門大,聲音高,在村子里,沒人比得過。自從安了喇叭后,賢大伯也省事多了,安心坐等開桌陪客好好喝它幾碗。
村里媳婦喜打牙祭。圈里草糞擔(dān)完,田里秧苗插完,金黃稻谷收完,地里紅薯洋芋挖完……每做完一個季節(jié)性的活計,就要七八個聚聚。揀個下雨的天,你出幾個腌魚,我出幾斤米酒,她出一刀臘肉……往往喜歡聚到村主任家,村主任家方便,更主要是他媳婦也是大方之人。你燒火,我切菜,她炒菜……不消多久,一頓豐盛的農(nóng)家飯菜擺滿桌上。倒上米酒,端起就喝,沒有矜持,沒有客套,盡情地喝,開懷暢飲,讓勞累的經(jīng)骨也舒活舒活;趁機嘮嘮家常,倒倒心中“苦水”,說到傷心處,大家陪著掉眼淚。酒落肚五六分后,說起話來像吵架,有人唱起酒歌,我唱給你,你唱給我。村里媳婦,個個能喝酒,人人能唱歌。有人嫌歌聲不夠響亮,要村主任媳婦拿來話筒。剛一開聲,全村都能聽到。你唱,我唱,大家都唱,唱唱笑笑,嘻嘻哈哈。丈夫聽到歌聲,斷言媳婦醉酒了,直接尋過來,有的扶著媳婦回家,有的背著歸去。
村子自從有了喇叭,變化就一年一個樣,公路剛剛修通,接著就是自來水到家,孩子上學(xué)免費,街道搞起硬化……變化最大的是每家的居住條件,危房改造幾乎家家都能享受:你家木皮換青瓦,他家木樓變磚房……
到后來,村里的喇叭,廣播的通知一次比一次讓人振奮,一次比一次讓人信心百倍。
這喇叭喲,播的是福音,是黨的關(guān)懷,是村民們?nèi)兆釉竭^越紅火的喜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