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正月特別忙,因為店里的人回家過年之后一時都沒有回來的緣故。我一個人在店里,生意都忙得來不及,又哪里有時間燒飯吃?于是吃飯成了一個大難題。街上的快餐小吃大多都沒有開門。老媽說,有空就去她那里吃,沒有空就給我送到店里來。二十多天的時間,天天如此,一到飯點,我的電話就被父親打得叫的歡騰。
我和對面的胡老板聊天說,真是慚愧!沒有想到,現(xiàn)在我成了啃老族了。心里糾結(jié)啊,因為向來我鄙視啃老的行徑。平常也很少去父母家蹭飯,這方面我很自覺。父母年齡大了,不忍心讓他們?yōu)槲也傩。還有,今年正月天氣冷,到了飯點,又擔(dān)心父親送飯來,路上寒冷,凍壞了一把老骨頭;再言,因為不忍心讓父親送飯,于是早早關(guān)門,回家吃了飯之后,和家里人聊聊天,也懶得來開門做生意了。生意也少做了很多,畢竟是小生意人,我有我的一本小九九。
沒有想到,對于我的這一番說辭,胡老板很是不屑。他說,你就不覺得這么冷的天,回到父母家里,和他們一起吃吃飯,聊聊天,是件多么難得和幸福的事情嗎?父母一天比一天老了,我們還能陪父母在一起吃飯多少次?至于錢多賺少賺,是數(shù)字問題,又怎么能和能和父母在一起,享受的天倫之樂相提并論?
我怎么沒有想到這些呢?是啊,天底下有走不完的路,賺不完的錢?墒牵说纳鼌s是有盡頭的。心底,剎那心驚!胡老板的父母在績溪,一年難得和父母團聚幾次,他是羨慕我擁有的,也因此有了這番感慨。胡老板說的對,我們已經(jīng)人到中年了,還有多少次和父母在一起吃飯聊天的情景呢?
黃昏的時候,接到父親的電話,頂著冷冷的風(fēng),一鼓作氣跑到父母家。熱呼呼的飯菜在桌上放著,父親會把葷菜往我和姐坐的位置旁邊挪近,把蔬菜放在自己的面前。母親還在廚房里忙碌,母親在廚房里似乎總有忙不完的事情。
老太婆,蘿卜絲今天吵咸了。父親臉朝著廚房,小聲嘀咕著,和母親開玩笑似的抱怨。母親走過來,從盤子里夾了幾根,是有點咸。說得母親有點不好意思,廚藝水平下降了啊,呵呵。等我們吃到一半了,母親才端著飯碗上桌。
我和姐對著一盤鹵牛肉,紅燒鱖魚,還有中間一盤熱氣騰騰的三鮮火鍋吃得正酣。我愛吃的香菜在火鍋里沸騰,趕快撈起。我的味蕾在奔放。其實母親的廚藝很好,尤其葷菜。不行,我得減肥,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塊牛肉,我后悔地對姐抱怨。對于日益茁壯的身材,這樣吃下去,鐵定成肥貓,我無限擔(dān)憂。姐冷笑,減肥?省省吧!然后放下碗筷,豪邁地打了一個飽嗝。彼此彼此唄!減什么肥?父親開始發(fā)言了,你們都這么大了,只要身體好,比什么都強,又不是小姑娘了。父親的話讓我畏懼,我們從小就怕父親。無論我們多大年齡,在父母面前,永遠(yuǎn)都是孩子。于是不敢再提減肥的事情。
飯畢,有幾次我都想幫母親洗碗的?墒钱(dāng)我一站起來準(zhǔn)備收碗,母親就會說,你們都做事累了一天了,還是我來洗吧。說完迅速就端著一盆碗筷往廚房里走去,不由爭辯。我覺得自己是個專說好話不做好事的主,心生愧疚。
廚房里有水汽在空中彌漫,聽見碗筷相互碰撞發(fā)出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做響聲。等母親洗好碗筷,我們幾個就會湊著火盆取暖,有坐在沙發(fā)上,有坐在板凳上的,自然圍成一團。幾雙腿上,蓋著一件大大的棉大衣。舊的,是父親的,大衣上似乎有父親的味道。有雪粒落下來打在雨棚上,脆脆地響。父親坐在沙發(fā)上看新聞,這是多少年來他雷打不動的節(jié)目。我們幾個在聊天,鄰居誰家添了孫子了,又是哪個親戚家的孩子現(xiàn)在出息了……家長里短,貼心貼肺地聊著。父親偶爾也會插上幾句,因為一邊看新聞的緣故,不夠?qū)P,就會前言不搭后語,會鬧出笑話。我們幾個拼命地笑,每每這個時刻,我就在想,我們一家就好像是在貓冬,這個畫面是我一輩子都要珍藏的畫面。因為日子是細(xì)水長流,一粥一飯,一言一笑,平凡煙火里透出了歲月靜好。
今年店里人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來店里上班?陰雨纏綿的天氣不知何時休?這樣,就意味著如此啃老的日子要繼續(xù)下去。我小聲和母親開玩笑,你就給我做個超大的餅吧,掛在脖子上,一個管三天飽,也不用來回跑,免得我沒有飯吃你們就擔(dān)心。母親大笑,什么話,你還是回來吃吧,不給你們啃,給哪個啃?
照例,今晚五點半的時候,當(dāng)父親的飯點電話一響,我就迫不及待拉下店門。胡老板在店里故意大聲叫著,不做生意了?回家啃老去了?當(dāng)然,我知道,只要接到父親三個電話,還沒有到家的話,父親就會在家門口望眼欲穿,生怕飯菜冷了。我急急地跑,一副不啃白不啃的模樣。胖就胖吧,我豁出去了。不消說,留在我背影后面的,是胡老板和他老婆羨慕的眼光。
我啃老,我幸福。我的父親今年76,我的母親今年68,我要啃到地老天荒!我一邊奔跑,一邊在心里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