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xiāng)在金沙江邊,在小涼山一個不被很多人知曉的角落,那里居住著彝族,普米族,漢族,傈僳族。在那里沒有你死我活的爭斗,沒有爾虞我詐的競爭,沒有高科技,沒有高速路,沒有電波輻射,沒有塵世的繁雜,沒有世俗的卑微。直至今天,那里很少有人出來,因為他們對自己的處境很滿足;也很少有人進去,進去工作也罷,進去婚娶也好,進去了也是很少有人能出來。她像一塊磁鐵緊緊吸住了世居者,迷住了外來人。
印象中的故鄉(xiāng)是自然中的自然,是生態(tài)中的生態(tài),是唯一沒有被侵擾破壞的處女地。那里山高谷深,很多山谷到中午十二時還照射不到一絲陽光。那里保持了“山間鈴響馬幫來”的交運,也不通電。聽聞近幾年修通了公路,接通了電,可我在那之前由于種種原因沒有回去過了。那個大山谷里平躺著十幾個不同民族居住的村民小組,在我看來,不大不小,最適合人類棲居。從解放至今五十年的時間,那里沒有發(fā)生過一起刑事案件,就連吵架之類的事情也是少之又少,因為那里的百姓人人都鄙視暴力者,鄙視吵嘴者,鄙視鬧事者。我在那里居住了整整十二年,可從來沒有見一個警察進來過。直到今天,我聽說也是很少有警察進去,可能去沒有事情做。這與繁雜鬧市一夜燒殺搶砸十余起、偷摸拐騙無處不在相比,那可真是一塊很寧靜的地方,是頤養(yǎng)天年的好去處。
不知道為什么,我還是想念那個不通車亦不通電的小山村,每天在黃昏的火燒云中歇息,每日在黎明野雞鳴叫中起身。爺爺還在世的時候,我曾數(shù)次問他:怎么會住到這么偏遠的地方?爺爺很祥和地回答:這里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人間仙境,在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其他地方土匪云集,流離失所,人心惶惶,而大山是這里的護村墻,蒼茫的原林是這里的迷魂陣。任何人都進犯不了這里,我們在這里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那山間的野果野花野草野菜,樣樣都可以食用,那是祖先們饑荒年代里的救命神。那山間的獵物和鳥群,同樣在饑荒年代救了不少族人生命的同時帶給了捕獵為生的先輩無數(shù)快樂和生機。
長大后,想起爺爺當年的話語,再想想當時的動蕩社會背景,事實果真如此。我仿佛看到在那民不聊生的遠古饑荒年代里,兒童們在火塘邊饑腸轆轆地等待母親們采摘野果野菜回來,等待父輩們捕獲獵物滿載而歸。
江邊的蔬菜綠油油,果園紅彤彤。那山間的積雪四季不化,堆滿山谷,讓人分不清是何年何月的積雪,遠遠看去,很像日本的富士山,不時有饑渴的牦牛群前來舔舐冰雪。山間流淌的清泉甘又甜,每股清泉都可以當作泉水外賣。我想這里的泉水比起商場里面的礦泉水、純凈水,有過之而無不及。山間長著郁郁蔥蔥的野果野菜,讓人品嘗不完,享用不盡,那是何等的愜意,真是神仙居住的地方。難怪那里的人很少有生病者,個個臉上洋溢著微笑,九十高齡仍然還精神抖擻的老人處處可見,平均壽命遠遠超過了其他地方。
在那里,不同民族之間也是情同手足,和睦相處。金沙江邊的居民背了自己家產(chǎn)的水果,辣椒,蔬菜到大山之巔的居民處交換酥油,土豆,洋芋。你來我往中,關(guān)系變得親密無間,他們之間互稱“親家”;鸢压(jié),親家聚集在彝族親家家里,共同歡慶節(jié)日的喜慶。春節(jié)里,親家歡聚漢族家里,共同辭舊迎新。漸漸的,他們在農(nóng)忙季節(jié)里相互幫忙,有馬同馱,有牛同耕,有飯同吃,有衣同穿。老親家老去離世了,后輩們還是建立起新的親家關(guān)系,代代相傳,堪稱民族團結(jié)的典范。
曾經(jīng)有幾個被醫(yī)院宣判了“死刑”的人,回到山間采摘野果野菜食用,都奇跡般復活了過來,也許是這些食物真有藥效,抑或是山神護佑了他們的生命。這讓復活者一生離不開大山,永遠駐足居留在那里,保護著那里的一山一水,一樹一草。我曾經(jīng)數(shù)次與復活者近距離交談,說道大山給予他們的第二次生命,他們潸然淚下,說余生要與大山同在,感恩大山一輩子,離世還要與大山同眠。讓人聽后很受啟發(fā),是山撫慰了居者的傷痕,還是居者回報了山的無私呢?
故鄉(xiāng),我夢中的香格里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