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麥田已在悄無聲息中孕育出了豐碩的果實(shí)。隨之,緊張而繁忙的夏收就開始了。
黃滿山野的麥田里到處是揮鐮割麥的身影。那嫻熟的動作,浸濕的脊背,赤紅的臉膛,不僅顯露出莊稼人勞作的干練和辛勞,還有那種喜得豐收的喜悅。我雖不是艱苦年代走出來的,但所經(jīng)歷過的那一次次夏收的場面,現(xiàn)在想起來還覺得讓人緊張、勞累。
家鄉(xiāng)土地比較寬闊,家里的耕地從來都沒有下過八畝。上小學(xué)四年級時,我就成了家里勞動的一份子,提著鐮刀跟在父母后面割麥。早上天剛麻麻亮,就聽見父親在院子里磨鐮發(fā)出的“哧啦”聲響和母親燒火做飯拉動風(fēng)箱的聲音。在母親的一再催促下,我吃過早飯,拉著架子車,掛著鐮刀就上地了。刺眼的陽光照得麥田泛出了白光,讓人有些退縮。我和父母“一字”排開,揮著鐮刀埋頭割麥。滾燙的日頭像火一樣灼燒著脊背,干熱的空氣將人裹成一團(tuán),黃濁濁的汗水順著額頭簌簌滾落,流到眼睛里澀澀的,淌進(jìn)嘴巴里咸咸的,整個人就像剛從河里“撈”出來一樣,渾身被汗水浸透,粘粘的。胳膊被麥芒劃出的一道道血口子,汗一浸,一條條地刺痛。臉上、胳膊上、腿上都沾滿了麥子揚(yáng)起的黑色粉塵,就連鼻孔中的鼻涕也成了黑漿。怪不得人們都嫌棄那些麥客臟,不愿靠近,看著自己的模樣也就不足為奇了。一趟麥子割下來,早讓人手木腿疼,渾身散架;丶业臅r候,還要捎上整整一車的麥子,那每走一步的力氣都是從牙根里擠出來的。
回到麥場,也空閑不了。母親趕著做飯,我和父親卸麥子,將麥捆整齊擺放在麥場。父親時不時還要提醒我,要用力,要將麥捆帶穗的那頭,用手豁開,這樣不僅不容易倒,還容易干。滿場的麥捆就成了一個個披頭散發(fā)的“大頭瘋子”。這晴天還好,遇到雨天就糟透了。尤其是半夜,天空中剛飄出一絲的烏云,就得趕快將麥捆碼成麥垛,以防雨淋。往往要折騰到天明,剛瞇了一會兒眼,就聽見母親叫我起床的喊聲。感覺周身疼得厲害,自己也知道父母也好不到哪里,又不是鐵打的身子,才體會到做大人的不容易。睜開眼,耀眼的紅日已經(jīng)升到了一竿子高,暗自發(fā)笑,昨晚又白忙活了。經(jīng)過一個晚上的奮戰(zhàn),偌大的麥場上到處都是大小各異的麥垛,有的高大如巨輪;有的嬌小如山包……麥場也顯得寬敞了許多。別看堆麥垛,可是個技術(shù)活,堆不好,轉(zhuǎn)眼就倒塌了,費(fèi)了好大的勁頭就泡了湯。因此,麥垛堆得好壞,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活計來。那些巧手們,麥垛堆得整整齊齊,方方正正,常常引來路人的嘖嘖贊嘆。天放晴了,只好又將麥垛拆掉,一捆一捆的將麥捆晾曬整齊。往往這時陰時晴的天氣,就早已將人們在反反復(fù)復(fù)堆麥垛、拆麥垛、堆麥垛……中折騰得筋疲力盡,到了后面的農(nóng)活,更是疲憊不堪了。
北方農(nóng)村都要準(zhǔn)備偌大的麥場用來碾麥、曬麥。這個時候,已經(jīng)到了夏收的后期,看似輕松,可以不用到地里去,其實(shí)也輕松不了。將麥捆打開,攤晾成圓形或者環(huán)形。然后叫村里的拖拉機(jī)手,套上碌碡,轉(zhuǎn)圈地碾砸。中午太陽高照時,又將麥子反個身照曬,接著又碾砸?guī)兹Γ涂梢?ldquo;起場了”。午后容易起風(fēng),要趕快將麥草挑起、堆放,乘著風(fēng)起還可以將麥粒揚(yáng)出來。一家人老少大小齊上陣,起場的起場,挑草的挑草,堆垛的堆垛,推麥的推麥,掃場的掃場,就像農(nóng)村人說的:“放下掃帚,又是耙耙!”,一個個手腳不停。不用多時,就將夾雜著穎殼的麥子推成了堆。隨后,就開始“揚(yáng)場”,孩子們也有了休息的空檔,卻不見往日撒歡的盡頭,一個個蹲在地上累得直揉腿。隨著木锨的一起一落,發(fā)出 “哧啦、哧啦”的聲響,穎殼被風(fēng)吹得高高的,將麥粒分了開來,如雨點(diǎn)般落了一地。辛勞了“三秋”的人們,總算看到了自己收獲的果實(shí)。整個麥場上被飄起的穎殼掩蓋得昏天暗地,遮得眼睛難以睜開,大人們的臉上、身上都落下了一層層塵土和穎殼,成了“土人”。但豐收的喜悅卻絲毫沒有被掩蓋,一個個洋溢著笑容,相互打趣吆喝著。
曬麥?zhǔn)窍氖盏奈猜暋_@時的大人們輕松了許多,小孩子們也只是被使喚著隔一段時間攪一攪麥子。乘著還溫?zé),要趕快將麥子裝進(jìn)早已準(zhǔn)備好的“麥包”中,這個過程叫“上糧”。聽大人們說,這樣不僅可以殺菌,還利于麥子的儲藏。望著這一堆堆高甸甸的“麥包”人們總算才松了一口氣,緊張而繁忙的夏收就在沉甸甸的豐收中結(jié)束了。背靠著“麥包”,“吧嗒吧嗒”地抽上一根煙,緩緩舒一口,望著那裊裊升起的煙圈,心里涌現(xiàn)出的不僅是輕松,還有那種說不完道不盡的踏實(shí)。
現(xiàn)在好多了,夏收緊張,卻不繁忙了。時不時可以看見有人圍在樹蔭下悠閑地打著牌、嘮著閑話,輕松自在。日子好了,人們從辛勞的勞作中解放了出來,幾畝地的麥田不到半天就可以被“收割機(jī)”一掃而盡,顆粒歸倉。臉上洋溢的不單單是麥子獲得豐收的喜悅,還有那過上好日子的舒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