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出頭的風華正茂年華中,我于這片沉實的土地上走過許多漫長卻又短暫的路,一路走走停停,懷揣一句不在乎路標的終點埋伏著怎樣兇險惡象,只帶欣賞角度繼續(xù)觀望沿途的風景。
那里似乎隱藏著一個個等待我去挖掘的美好或悲傷的故事,或成新鮮事物被接納,或成化石被陳列進博物館。于我,總在故事中歡笑哭泣,做著任何歇斯底里的瘋狂舉動,并不知不覺地成長,直到能逐漸觸摸與理解所生活的這片土地的心跳與體溫,還有它蘊藏著不知人為的滄桑言語,思考有關它沉默與吶喊的原因。于我以及很多同齡人都堅信這便是自己年輕存在的價值。 在土地上生存的那些人們時刻在編織著屬于自己的真實故事:呼嘯而過的車,行人道上來往的匆匆腳步,以及那些盲目飄蕩,安靜與躁動并存的塵土在收羅著所有在人間醞釀而成的故事。不免想到,人是喧鬧的,并以此方式改變著世界,人又是沉默的,連同他們生活的這片土地,在沉默中醞釀著百味陳雜的瑣碎故事。
這些有著來龍去脈的故事,總以它們的方式向這片土地訴說著其中的起因、經(jīng)過、高潮與結尾,不知故事具體來源的我總在一種不知所措中接受這它的考驗,這些故事的分支就像參天大樹里無邊蔓延生長的枝葉,隱藏在生活不為人知的角落,痛并快樂著。待到成熟卻已脫胎換骨,沒人會看到它們曾經(jīng)的狼狽不堪,而如今的輝煌不過是一種暫時的沉默。我必須知道在這片沉默土地里所有人的來龍去脈、生以及死。無論安徒生還是格林,他們神奇筆下的人物要么擺脫種種生活的陰影桎梏,從此與幸福生活纏綿一起,要么以一種令世人扼腕的悲戚方式永別。絕大多數(shù)還是“所有困難都解決了,王子與公主幸福生活在一起。”無數(shù)猝不及防不可想象的“后來”蘊藏在土地的平靜暗流中,卻猶如沼澤淤泥,黑暗迷宮中咆哮的巨獸,只要在這片土地上尚存一絲氣息,就會和它們相遇。躁動的火花碰撞,直至戰(zhàn)斗到個體消亡,甚至流離失所。除非他們彼此同歸于盡,躁動才會在一片沉默中消停。
那段日子,我聽過許多故事,遇到許多熟悉或陌生的人。經(jīng)常頂著漫長的炎炎夏日行走著,嗅著鞋子熾熱氣息,撫摸著發(fā)燙的肩頭,感受著沉重的行囊所帶來的超越身體所能承受的負荷?粗粋個熟悉與陌生的身影陸續(xù)離開此處,原本喧鬧熱土的溫度逐漸降了下來,變得沉默,沉默到只能聽到我身體里所有的生命本能運作。只知道自己仍會走在這片逐漸沉默的土地。在散發(fā)著霉味的書室窺探聆聽過往的腳步,以及清晰或依稀的談話,聽人們說起自己的生活狀況是怎樣悲戚或幸福。 沉默的土地用它獨有的方式掩飾著人們復雜多變的情緒,沉默也因此變得具有傳染性。
那段時間,所有人的際遇都從土地上匆匆閃過。或許我永遠也不曾懂得土地沉默的原因,卻知道它于日月中所遭受的苦痛。這是一片陰沉,令我無法喘息的土地,它彌漫著土黃與灰黃的主色調,這里雖有高聳入云的樓層卻比肩接踵瑣碎破漏。我俯視著所擁有的記憶之城,任由外來的思緒一點點地入侵并將它填滿,但無論多少年過去仍舊如此,原有的記憶終會定格,那里沒有心浮氣躁的人,沒有轟轟烈烈的日子,它們僅僅是一個個普通日子的堆積,里面滲透著親友的話語叨念,各式親切的面容,雖如此,卻不顯得擁擠凌亂。所有的一切都在腦海中逐漸變得清晰。 我原本以為自己是熱鬧的導演,卻總在生活的每一幕劇落幕時淪為孤寂的配角,失措與慌亂地發(fā)現(xiàn)所有的事物正在心底迷失方向。就像曾經(jīng)期盼的愛情在這片沉默的土地上湮滅成灰,其實我的愛情 來講仍是一片空白,如白開水的記憶在沉默中追求著愛。或許所有的故事就是一個故事,所有的戀人就是一個戀人,所有生活在土地上的事物都是由沉默走向喧鬧,再由喧鬧重回沉默,并以此起始與湮滅著。我在土地沉默的繁華中照見自己,照見周身的一切。先生曾說過在沉默中只有爆發(fā)與滅亡兩種抉擇的可能,事實上還有一種便是跟隨土地的沉默而沉默。這大抵是那些隨波逐流者所向往的。 似乎萬物都是由沉默中誕生,走向光輝的喧鬧,又逐漸重回沉默,一切都逃不脫一切的命運,一經(jīng)展現(xiàn)便為塵土,連我們安然遠眺的夜晚,那些星光也是多年前發(fā)生在這片土地上的事了。
我不知有關沉默的緣由是什么,只知道土地用它的沉默帶走了身邊一些熟悉的人事,整個世界仍然在以它不同的方式轉動著,亂哄哄的喧囂,它的背面卻是沉默在發(fā)言,就那樣轉瞬即逝,什么都沒有留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為這片土地的主人,終究要去哪里,是風聲的家,蟲鳴靜謐的故鄉(xiāng),樹梢里怯生生掉下來的露珠是心里最渴望去的地方?當用盡全力去追求所謂的理想歸宿時,又怕遺忘土地為我許下的沉默宣言。幾天前,收到好友的信息,她說人生就像一場漂泊旅途,沒有固定的站點,輕輕地來,悄悄地離開。
一世繁華喧囂不過為了掩飾內心的沉默,那個被忽略存在的靈魂長久棲所。正是人們渴望卻又害怕得到的境地。 我不乞求土地用它的沉默去感染每個跟它心有靈犀的人,在這不遜、反復、卻任人所欲的世間,個體能掀起何等風云?我不是土地上唯一選擇沉默的人,還有很多像我這樣的人,他們心中都有屬于自己的靜謐而溫馨的故事,是這片面貌不時在改變著的土地給予的。于是,在它的顛簸輪轉中,我開始安靜枕著珍惜于面對上蒼的期待入眠。那些遁逝的過往,將它的沉默賦予重生的我,現(xiàn)在它們又對我微笑了,是歷久彌新的存在。
有時,我會躺在一輛列車狹小的臥鋪空間中,從熟悉的故土去到陌生的土地,列車便是尺,它用低沉的轟鳴,勻速的前行幫我丈量兩地彼此的距離,無論去到多遠還是會回到原來的故土,這片生長著一世情誼的土地。于我在想著沉默究竟會不會傳染?也許有了那種沉默,彼此就不再害怕生命之外的東西,只攜著沉默的手一直向前。 我似乎在這片土地上尋找沉默的歸宿,原來,它一直根深蒂固地盤踞在每個人的心間,土地不是孤島,在遭遇天災人禍時會成為你我的避難所,而我一直在這里找尋那恒久的天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