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燕塞湖的上段,位于石門寨以東下花野村和南刁部落、北刁部落的交界處,是一條亂石溝里的鄉(xiāng)間小路,周邊是茂密的山林,溝兩側(cè)的石崖層疊而上,高達(dá)數(shù)丈,上面雜草荊棘叢生。沿著溝再往北走,可以聽見嘩啦啦的流水聲,一條大河從山崖底下奔涌而過。
我們開著車閑逛,真沒有想到距離市區(qū)并不遠(yuǎn)的地方,竟然有這樣一處荒僻的山溝,有這樣一片水墨畫般的混沌的蒼茫。
天已近中午,太陽還躲在浮云后面不肯露臉,但是微風(fēng)卻是吹得獨特,溫潤的風(fēng)從河那里水一樣漫過來,不是一掠而過,而是緩慢輕柔地拂著顏面,與人耳鬃廝磨地親昵著。
溝的北口,沿著一處垂直的石壁搭著個“狗張哈”式的茅屋,石墻,茅草頂,與周圍的景色相當(dāng)和諧。門前面的小樹上掛著一塊紙板,用粉筆寫著:啤酒飲料農(nóng)家飯 我們一行五人停車走了進(jìn)去。
店內(nèi)的陳設(shè)可謂簡陋,外間只擺著兩張折疊式的圓桌,有幾個方凳,隔開的里間掛著半截花布簾子,我們看到一雙穿著鑲著黃色珠花紅鞋的秀秀氣氣的腳。
走出來打招呼的女人著實嚇了我們一跳,這女人太丑怪了,丑得分不清她是二十歲還是三十歲,刀條臉,腫眼泡,闊大的嘴,厚唇咧開了表示她在笑,一頭亂蓬蓬的黃頭發(fā)束在頭頂像是頂著個鳥巢,黑紅相間的毛衫和破洞牛仔褲被她穿得猙獰。她寒暄,抹桌子,上茶,她的丑與衣服的艷麗古怪,伴著她輕悄悄的快步,卷起一股股妖風(fēng)威懾著我們,就連哥幾個當(dāng)中最擅長調(diào)侃的張哥也閉住了嘴。
品著她倒的大棗茶,聽著她在里間彈奏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交響曲,農(nóng)家飯很快就一樣一樣端上來了,鮮嫩的菠菜;燒蘿卜條瓜條;小豆腐;一個砂鍋底層墊著咸菜條、上面是新鮮的小魚,還在翻滾著噗噗作響;最后是兩大盤大餡餃子,烙得焦黃的嘎,一個個挺著大肚子勾得人饞蟲直往外爬。哥幾個忘記了像往常一樣拼酒,忙不迭地大吃起來。
等到我們吃完了,她喊進(jìn)來河邊玩耍的那個五六歲大的男孩,把我們吃剩下的砂鍋、還有兩個盤子底直接端到另一張桌子上,給了孩子一個饅頭讓他吃飯。端走我們吃剩的餃子時她猶豫一下,然后撥一個在孩子的盤子里,還用她細(xì)長的手指摸摸孩子的腦袋。
里間傳出來搟面杖的聲音,菜刀在案板上鐺鐺切的聲音。她在孩子那張桌上擺開一個布兜,把鋁飯盒放進(jìn)去,把熱面條倒進(jìn)盒里蓋上蓋,飯盒蓋上再放上我們吃剩下的那幾個大餃子。靈巧的手忙著,嘴里囑咐著孩子: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別淘氣,別讓熱面湯灑出來燙了你。
給我們續(xù)上熱茶后她坐在那張桌上吃飯了,砂鍋里續(xù)上點開水,就著饅頭。
張哥問她:老板娘,你不是當(dāng)?shù)厝税?你男人干啥去了?還讓孩子給送飯去?
她說她老家是山西的,八年前被人販子賣到這里。
她說買她的那個男人有心臟病,死了四年了。
張哥問她:男人死了,你還呆在這兒干啥?咋不回老家去?
她停下咀嚼,向著眼前的砂鍋殘湯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才說:咋能扔下就走呢?孩子小,婆婆老,還癱了,我走了,一老一小可咋辦呀?好歹有我拽著,還是一家人家,婆婆兒子都能有口飯吃。
一向能侃的張哥閉了嘴,哥幾個都沉默了,這個荒莽之中像野草一樣生活著的女人,她讓我們動容。
正午的陽光不知不覺就從云縫里露了出來,在這個荒溝里,從石壁間透下來的點點陽光多多少少有些珍貴。我們上了車,沿河邊的道路走向回程。深深的山,汪汪的水,田野里是茸茸的綠,身后有一個鮮活的女人影子……
清了清喉嚨,靜默中的張哥說話了:這女人聰明!在這樣的地方做這樣的小生意,她打扮成那副怪樣子,是告訴人們躲遠(yuǎn)點,別去招惹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