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灣，是村莊里的第一好井。水源好，從鳳凰山對面坡上的一個巖洞里潺潺流出，冬暖夏涼，村莊里的人都稱此水為“龍水”。
水井灣，因水而出名，因水而親。生活在周邊的村民把它當成自己的母親，尊重又愛護，把那塊方圓一公里之內(nèi)的地名都叫為“水井灣”。我小的時候，和許多外地人一樣，不明白村民為什么把一口普普通通的井當神一樣供著，還特地為它取了一個名字。當我好奇地問爺爺時，他摸了摸我的小腦袋，笑瞇瞇地說，關(guān)于水井灣的歷史，他知道的也不多，他小的時候，水井灣就存在。依照爺爺當時所說的，現(xiàn)在又仔細想想，水井灣不僅是一口普普通通的井了，它至少有了一百多年了歷史了，也深深地感到這口井不止是有個名字這么簡單了。一百多年，是世紀的變換，是社會的更換，是村莊發(fā)展的見證；一百多年，村莊的一切都換了新的模樣，現(xiàn)在，村莊在社會主義的發(fā)展中，在改革開放的受益中，在“三個代表”和“科學發(fā)展觀”帶領(lǐng)下，慢慢在向小康生活的腳步邁進；一百多年，人去物新，唯有水井灣里的那口井沒有絲毫的改變，它那滄桑的容顏沒有改變。
我讀小學的時候，上學的路上要經(jīng)過水井灣。其實，水灣井是一口很丑的石井，井身長3米，深0.5米，全身用方塊石砌成，石塊與石塊之間的縫隙，還張著大一個口，小一個口的，連水泥漿都沒有填，我當時就拿了悶，如此破的井，怎么就能裝住了水。水井的石塊也是臟得不能再臟了，黑漆漆的一層，像是被哪個搞惡作劇的家伙刷上一層厚厚的生漆，在沒有水的井壁上，生長著綠陰陰的青苔，這樣的水哪個敢吃？有點藝術(shù)感的算是井蓋，井蓋像石拱橋的橋梁，橢圓式的架在井口上，像一把雨傘，不管是熊熊烈日還是傾盆暴雨，都保護著那口久遠的井，是井蓋讓井有了藝術(shù)美，才會令我不十分討厭它。水井里裝滿清澈如鏡的水，我感到一陣陣嘆息，石井真是玷污了這自然清泉。
我不討厭水井灣的這口井，但我也不喜歡這口井。我從來不喝這口井里的水�？粗锇楹痛笕藗円豢谝豢谙窈忍撬粯�，興高采烈的喝著井里的水，我就會躲得遠遠的，甚至會不和他們說話，因為我覺得我不喝水井灣里的水，他們也不能喝。越是逃避的時候，往往就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有一天的體育課上，一陣長跑之后，我感覺口很渴，找不到水喝，曉榮把他帶的水遞給我，我也沒客氣，一口氣喝完了瓶中的水，水有一股特別清甜的味道，比糖水要淡一些，卻比糖水清香可口，比起我家的井水，它多了一份自然的味道，那清香停留在咽喉，久久不會消失。我問曉榮，這種很特別的水從哪兒來的。他朝我做了一個鬼臉，含笑地說，這水啊，就是你一直從未喝過的水井灣里的水，我早晨路過那兒時，灌的一瓶，怎么樣，好喝吧。我連連點頭，水井灣那臟亂的面容，此時在我腦海里似乎一下子親近了許多。從那時起，我每次上學時，路過它那兒上學時，我都會停留一會兒，不喝口水，就會把井水當成一面鏡子，照一下自己的臉面。我微笑，井水里我的影子也在微笑，這種感覺真得是妙不可言。
九十年代的村莊，還是十分貧瘠的。九十年代初，村莊還沒有通電，村民們都還是用的煤油燈照明，有的老人家，舍不得點燈煤油燈，他們白天就到自家的山林里，把腐朽的松樹根挖出來，如果他們挖到含有松油的樹根，就會如獲至寶，因為含油的松樹根可以用來替代煤油燈照明，大家還為含油的松樹根取了一個優(yōu)雅的名字“油亮子”。同樣，電沒通，吃水的問題也是自家解決的。那時，家庭要過好日子，只能靠農(nóng)民自己。那時候，村民們很少有人外出打工，不缺人氣。人要生活，吃喝是頭等大事，只有把吃喝的問題解決了，才能考慮別的問題。那個年代，村莊好像還沒有聽說過誰家挨餓的，就算頓頓是包谷面飯、南瓜洋芋湯，也是吃得津津有味。吃得問題解決了，喝得問題有時很緊張，吃喝拉撒都離不開水。特別是村莊的夏季和冬季，有時會連續(xù)干旱半個月不下一滴雨，人們吃水的問題就出現(xiàn)了，整個村莊六、七百個人為找水而傷透腦筋。為了挑到一擔水，所有的人分兩個方向去守候，一個地方是水井灣，一個地方是離水井灣一公里之外的陰坡。每當干枯的季節(jié)，這兩個地方就會展現(xiàn)出不同的優(yōu)勢。別的地方再怎么干旱，這兩個地方的水源永遠那么暢流，土氣一點兒說，在干旱的季節(jié)，這兩個地方成了村莊的救命稻草。我家離水井灣比較近，還不到十歲的我和弟弟也在水井灣守過水，其實，不止我們兄弟倆，和我們同齡大的孩子多數(shù)也去了，弟弟好動，和別的小伙伴玩去了，我就在井邊守水，看著大人們?yōu)闋帄Z一擔水，爭先恐后，你搶我擋，擠擠搡搡，偶爾還摻雜著謾罵聲和爭吵聲，這些極其不和諧的畫面，除了能證明人的本性是自私之外，更重要的是說明嚴重干旱的季節(jié)，他們怕水井灣里的水也會干涸。我是小孩子，我爭不過他們，也沒和他們爭，人多的時候，我就靜靜地呆在一旁，等所有人都離開了，我來到井邊，把一擔水守滿后，看著井里的水還是涓涓流淌，片刻也沒有停止和休息過。她像一位慈祥的啞母，無聲地告訴我們，在我們艱難的時刻，她不會休息半刻，她會堅持到最后，直到雨水的降落。我也是在一次一次與水井灣親密觸后，才明白，村莊里的人為什么會拿它當神一樣供著，因為它有靈氣，能和村莊的人同患難。
隨著經(jīng)濟的飛速發(fā)展，政府對一系列的惠農(nóng)的政策一步步實行。村莊先后通了電、家家戶戶喝上了自來水、修了公路、減免農(nóng)業(yè)稅等等。村莊一天比一天過得年輕，水井灣卻依舊保持那份古老與滄桑。為了減輕水井灣的供水壓力，村民們又在老井旁邊砌了一口井。新井的樣式跟老井一模一樣，在修建上，新井要比老井精細、精致許多。但同一個地方兩口井的水質(zhì)大不一樣，老井里的水永遠比新井里的水要清澈許多，而且新井更不會像老井里的水冬暖夏涼，在干旱的季節(jié)，也有枯竭的時候。所以大家都相信老井是有靈氣的。
水井灣，一口百歲以上的老井，她用乳汁哺育著村莊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長，她那顆年輕的生命力會帶著村民的祈禱和愿望，為這個高山小村莊的未來永遠地屹立在那里，直到水枯石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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