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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 戲

夜泊

      黃昏時候,睡里忽聞得一陣秦腔。我再也睡不著了,起來仔細一聽,窗外似乎真真切切就吼著秦腔。我頓時心頭一熱,鎖了門飛身跑下樓去,借了樓管阿姨的車子就往外飛奔。

   出了門,循著聲音一路向北行來,大約只過得三分鐘,便見馬路一邊的廟旁聚著一攢人兒,我問了聲,方知便是這個院子里在唱戲。
   我推著車子進了殿門,只見兩旁立著四尊大雕像,看樣子似乎就是傳說中的四大天王;殿的對面另有一殿,門楣上赫然寫著“大雄寶殿”四字,殿的南北兩面均是紅窗磚瓦的房子,不過門卻緊鎖著。殿中間是一塊大約二百平米的空地,待我進去時,只見空地四周已經(jīng)隱隱綽綽地站了些許群眾在一旁說笑。
   我正遲疑間,一位大嬸示意讓我把車子推到大雄寶殿之后,我邊推車子邊在心里盤算: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戲場?
   放好車子后,我走在人群中望了望四周,甚是納悶。
   “大嬸,請問是在哪里唱戲?”
   “廟會嗎?就在這院子里嘛。”大嬸笑著對我說。
   “那戲臺在哪里啊,現(xiàn)在喇叭里面的秦腔是咋回事?”我繼續(xù)追問。
   “么有戲臺啊,就在這中間唱哩。喇叭里是錄音機在唱哩。”大嬸臉上依然帶著洋溢的笑。
   “。”我頓感失望,“那啥時候開始唱呀?”我繼續(xù)問。
   “馬上就開始了,你……你不是本地人吧?”大嬸有點欣喜,她似乎為外地人也喜歡秦腔而由衷地自豪。
   “哦,我是學生,不是本地的。”
   “哦,額就說嘛,聽你口音像陜北人。”
   我笑著點了點頭。待了良久,我又問了一句。
   “那戲子們打扮化妝不,唱幾天,明天還唱嗎?”我迫不及待地問。
   “不打扮,就今天晚上唱哩。”
   我越加失望,怎么關中人演起戲看起戲來反倒不如我們陜北人認真了?我忽然便又懷念起小時候看戲的事來。
   不錯,在我們陜北,演一次戲看一次戲,那排場絕對是要大于此間的。我的思緒瞬間便飛向了十幾年前故鄉(xiāng)的戲場里。
   那寬大的戲場、正兒八斤的戲臺;戲場上站著的、坐著的簇擁的人群;靠墻立的商人、過道里嘈雜的人群……一幕幕,一歷歷仿佛電影一樣在我腦海里放映起來。
   我又記起了上五年級那一年七月十五晚上看戲的事來。那天晚上,我和二姐以及鄰居的秀秀、琴琴、秀琴、躍飛連同本村的亮亮、陽平、星星等十五六個孩童一塊相跟著,走在路上。
   那時正值黃昏時分,四周被群山環(huán)繞著,遠處山巒間漂浮著團團的云煙和霧氣;路的兩旁都是綠茵茵的莊稼,左邊是齊齊整整四四方方的玉米地,右邊是梯田里層層疊疊的其他莊稼,梯田下面是河水,清格朗朗的歡快地流著,流著……遠處戲場里的燈明晃晃地照著,板胡和梆子輕快纏綿的聲音并著戲子們時而粗狂時而柔嫩的聲音像一根絲帶一樣揮舞在川道的上空,仿佛被母親撫摸著;河里青蛙的叫聲和其他蟲子的叫聲混雜在其中,整個川道里,散發(fā)著的河水、莊稼連同泥土純天然的香氣;整個場面就仿佛是一幅畫在搖籃里的鄉(xiāng)村山居圖。
   那一晚看戲的人特多,戲場里有賣葡萄的、有賣西瓜的、有賣瓜子花生的。臺上戲子們穿著花花綠綠戲裝在咿咿呀呀地唱,臺下黑壓壓的人群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在叫好。戲場周圍各處盡有穿梭的人群,你來我往,你東我西。戲場角落里是?恐能囕v,點著馬燈或拉著燈泡的小商販。蓊蓊郁郁的嘈雜聲伴著板胡美妙的伴奏聲,似乎自成曲調。戲場雖然不太大,但那繁華熱鬧的氣象,在當時一個孩童的記憶里,是敢和《清明上河圖》那一番熱鬧相提并論的。
   晚上九點半左右,我們村里的隊伍便開始慢慢地撤了。這時,月亮已經(jīng)升過了山頭,映照著陸陸續(xù)續(xù)回家的人群,夜涼如水,月明似紗。待走到遠處,回頭一看戲場,仿佛還如剛來時一般樣子。
   我們家和躍飛、秀琴家住在本村對面的一個小溝里。和亮亮他們散后,我們幾個便順我們的小溝入來。走到河里,我們見河水實在清得可愛,便一起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洗了洗腳,河水涼涼的,洗著甚是舒服,正洗著,忽然見水里似乎有魚,躍飛便鼓噪我一塊抓魚,說晚上的魚更好抓。在琴琴的勸說下,我們兩個男孩最終還是放棄了抓魚。過了老柳樹,上得坡來,躍飛確恁要摘梯田里的果子,于是我便和躍飛一塊給大家摘了果子吃了。
   我正想得出神,忽聽得一陣嘈雜聲,我張眼一看,原來四周已經(jīng)聚滿了人,原來戲馬上就要開始唱了。只見眾人圍著一塊巴掌大的地兒,空地邊上坐著幾個拉板胡、打梆子、敲鑼鼓的。過了一會兒,節(jié)目便真正開始了。
   先是四個婦女穿著紅衣服,拿著大扇子應著喇叭里的一首歌曲在哪兒跳舞,唱的卻并不是秦腔;接著是印度舞,最后才是秦腔。但見那戲子穿著平常衣服只拿著話筒在那里開始唱起來,唱得雖然似模似樣,但我卻聽得索然無味,毫無半點生趣。
   自從我上了初中后,便再也沒有認認真真看過一場戲,上高中時,有一年夏天,也曾去過一次,雖然戲場修建的比兒時精美得太多,然而,我卻怎么也找不到舊日的情趣來。我當時便曾感嘆:畢竟我還是長大了!不是小孩了!
   上了大學后,來到了西安,每當聽到當?shù)厝四弥浺魴C放秦腔,我的思緒便要飛到兒時一回,到如今三年下來,我倒驚奇地發(fā)現(xiàn)我似乎還真的是喜歡上秦腔了。
   我也曾想過等到我大學畢業(yè)后便糾齊舊日的同伴們再一同看一次戲,像以前一樣熱鬧一回。然而這個心愿恐怕再也實現(xiàn)不了了。因為二姐、琴琴早已出嫁;躍飛、陽平由于意外都已經(jīng)去世了;亮亮、星星都在社會上漂流……更何況如今好多人都沉迷于網(wǎng)絡、沉迷于流行歌曲,哪有什么人像我一樣還老土地喜歡秦腔呢?
   我看了看時間,已將近十點。因此推著車子擠過人群,穿過樹蔭下黑黑的樹。待進了校園,仰頭一看,月兒已升了老高,終南湖里的青蛙正叫得歡快。
   我把車子還了樓管阿姨,緩步上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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