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總是這樣不緊不慢地走著,從陽春時柳樹的新芽上走向茶尖的嫩蕊再走向六月的新荷,爾后走進(jìn)秋菊的千重花瓣里,拐一個彎,桂花的香味就彌漫開來,現(xiàn)在,陽光正走在高大的喬木幾近光禿的枝干上,走進(jìn)飄落的葉子,走在我厚厚的冬裝上。
我亦在時光里徜徉,不知不覺間,臉上已溝壑縱橫,我的眼光跟著陽光在走,走過青澀的喜悅,走進(jìn)今天這一泓靜靜的透澈的潭水間,看幾片落葉在水面上安靜的飄浮。水里有著湛藍(lán)的天空,有著淡淡的幾朵流云,也有我這張平靜得近乎蒼白的臉。
這一汪水孤獨地住在干涸的河床上,復(fù)松寺右側(cè)的大山,逶迤出一條并不寬大的河,從山上流下的水,直接注入寺前的太平湖。
河,靜靜地躺在前面,河邊一條土路,順著河谷向山內(nèi)延伸。
走吧!我們走走,在復(fù)松寺清越的鐘聲里,去看看寺周邊的風(fēng)光。
首先是一片白茫茫的芒花!
初冬的田野,除了已然金黃的稻茬,就是同樣枯黃的衰草,偶爾有一兩片綠色點綴,是農(nóng)家的菜園子里的白菜蘿卜,對面的山,倒是色彩繽紛,但離得遠(yuǎn)了,只能看見黛色的一片,于是,這如箭般刺向天空的芒花,在陽光下顯得如此招搖,一兩株也就罷了,可一叢叢,一簇簇,進(jìn)而連成一片的芒花,如巨大的帳幔一樣鋪陳開來,微風(fēng)一吹,漫天飛揚起輕盈的花絮,隨著風(fēng)兒,飄飄蕩蕩的,落在我的發(fā)上,身上,手上,也落在我的心上。心就柔軟起來。
這純凈的白色,純凈得有些憂傷!
在淡淡的白色的憂傷里,聽著那首《故鄉(xiāng)的原風(fēng)景〉,我沒留任何影象,一身的黑色著裝,在白茫茫的芒花襯托下,總感覺哪兒不對勁,趕緊沿著小路,向大山的腹地,走去。
一條窄窄的砂石路,據(jù)說是幾年前一位想開礦的老板修的,順著河谷蜿蜒著指向大山深處。山里的空氣純凈而清寒,微微有著草木的香味,河床對面的山腳,都是些常綠的灌木,象冬青,綠油油的,往上,就呈現(xiàn)出這個季節(jié)大山的豐腴來,黃色當(dāng)然居多,火紅的楓葉卻最是惹眼,霜葉紅于二月花,倒是不假。∵@樣的紅,紅得嬌艷,紅得嫵媚,也紅得喜慶。我們向前走著,不時跑進(jìn)河床里尋找些形狀合意的石頭,不經(jīng)意間,就闖入了一片夢境中來!
一排排參天的水杉,就象是被檢閱的士兵一樣,直直的挺立在山谷內(nèi),邁著正步前進(jìn)!我知道楓葉的紅,卻沒想到水杉的顏色也是紅的,雖有點象松針,但比松針更纖細(xì),顏色也更艷麗,這些水杉的枝葉在樹枝上是紅的,落在地上還是紅的,于是天空是一抹紅霞,地上是一層紅氈,腳踩在上面,柔柔的,糯糯的,如粉紅的毛毯,比之松針,少了一份光滑,多了一份酥脆。
這些水杉一直沿著河邊的道路向山內(nèi)連著,如一支整齊的隊伍開向山里,而竹子卻不象是冬季的竹,一根根,纖細(xì),柔弱,卻青翠欲滴,如一般綠衣的女子在歡迎著戰(zhàn)士的凱旋!她們時而低頭致意,羞怯婀娜,時而傾身依靠,似想擁抱偉岸的戀人,于是,這靜靜的山谷頓時激情洋溢,紅綠相間,春色無邊!
水杉很粗壯,有的會從中間裂開一條縫兒,是想把這青翠的竹子納入懷中么?
羞澀的竹,濃情的杉,更有一棵棵青青草點綴在地上的一片艷紅里,向上看,藍(lán)天上鋪陳著杉的紅,竹的青,向前看,還是紅綠相間的.不經(jīng)意間,我們成了偎紅倚翠的雅客,倒是目光迷離,施施然醉入花叢了。
是誰揮動那一條鮮紅的紗巾在林間曼舞,時而舞過頭頂,時而在腰間纏繞,這不是人與紗巾的舞蹈,這是山間的精靈在歡快的嬉戲!不信你看,當(dāng)鮮紅的紗巾罩在她頭頂?shù)臅r候,那分明就是山神最美的新娘!是不是山神錯過了吉期,空留著美麗的仙女在這里獨舞霓裳?我是在夢中么?這夢境怎會如此清淅妙曼?
走過杉與竹長長的方陣,“風(fēng)來林愈靜,鳥鳴山更幽”,這山林里除了一兩聲羊羔兒脆生生的鳴叫以外,就只有我們腳步的沙沙聲,路的盡頭是一大片無法穿越的苦丁茶林,這么多粗得不能合抱的苦丁,靜靜地在山林里生長,那厚厚的葉片仿佛是在陽春里,青翠,嬌憨,對著陽光的一面反射著明蠟一般的光澤,而林間清寒風(fēng)冷,讓人不禁打了一個冷顫。上帝似乎把人間的苦與寒收集在這一片山林里,讓甜蜜與幸福順著河流向下流淌。
這苦丁林是佛苦修的道場么?“禪茶一味”里,是否有苦丁那份苦盡甘來的清芬呢?
摘一片苦丁的葉子,放進(jìn)嘴里慢慢的咀嚼,那濃濃的苦澀從口腔里直沖入五臟六腑,當(dāng)嚼爛了葉子,飽嘗過苦澀之后,一股清香從雙頰生長出來,頭腦中清明一片!
原來苦丁就是佛禪悟的機(jī)緣吧!相約來年,我必來此,就為摘幾片苦丁做茶 。
往回走吧,日已西斜,羊羔兒聲聲呼喚,膩得心里,化都化不開,抬頭望去,山排上的樹干在陽光下森森的雪白著枝干,這還是江南么?這是《靜靜的頓河》邊?還是大興安嶺的白樺林?莫非,這信步之間,我們已穿越了四季更迭,也穿越了南北時空?我不知道這是什么樹林,但我固執(zhí)地認(rèn)為,這就是我的白樺,夢境中的白樺!
哦!是否,這是上帝遺失了畫板?還是我在這夢境里徜徉?
我還在走著,在路上,在這旖色的夢里,我不愿醒來……。
后記:在河床里看見一塊石頭,方方正正的,象極了一本書,石頭的紋理就是一行行經(jīng)文,當(dāng)時笑著說,這就是玄奘曬經(jīng)時遺留下的曬經(jīng)石吧,只是那石頭露出來的只是一點點,下面太大,無法帶著,失望之余,便低著頭一直在河谷里尋找,冀能找到另一塊小一點的紋理相同的石頭,終無法找到,這算是此行的一個遺憾吧!也許,這也是一種未到的佛緣,把這遺憾看成是佛的一次召喚,來年再來,尋此經(jīng)石,或許能夠功德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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