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上初一。
這天天氣晴好，學(xué)校早早放了學(xué)。清明節(jié)將至，按照安排，我們將有三天的假。天空蔚藍(lán)，鄉(xiāng)間的野風(fēng)肆無忌憚的刮著，吹著杏花滿坡飄灑。
由于安村今晚有戲，母親早早做了飯，趁著太陽還沒落山，母親在坡里割了草，為兔兒準(zhǔn)備好了晚餐后，便出去了。
在鄉(xiāng)間難得逢上看戲，又逢有三天長假，因此今晚我去看戲，母親是沒得說了。午飯后，我隨著前來叫我一同看戲的幾個朋友便早早到安村去了。
那家是為他母親過三年，家中大肆鬧活。等我們?nèi)r，那家對門的大場中早已搭好了戲臺看樣子，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只等夜幕降臨了。聽那戴孝的一個人說，今晚有歌舞，有戲，還有耍獅子，但這都需等深夜將xx的靈請回來后，再問，熱鬧開始大概得八點半。我看了看表，才6點，和朋友商量商量，最后決定去府莊找個同學(xué)去。插著安村到府莊去的小道，全是下坡路，春風(fēng)不冷吹著人舒服，我們四個人打打鬧鬧的到了府莊，那時天空已經(jīng)蒙蒙黑了。府莊的那個朋友也好熱鬧，于是和我們一起前上安村，去時和他爺打了聲招呼。而他的爸媽因車禍都已亡故。
從府莊向安村回時，天空已經(jīng)全黑了。那晚沒有月亮，小道對于我們幾個上初一的孩子來說都不敢上去了，順著大道我們五人上去了。剛走出府莊那個茬溝，我們便看到了遠(yuǎn)處亮的燈光。順著野風(fēng)，“所有男孝子就位，請靈了”和洋鼓洋號的聲音都已傳入我們的耳中，我們覺得熱鬧馬上就要開始了，故甚是激動而加快了步伐，向著那越來越近的戲臺走去。
音響中亂七八糟的聲音很快使周圍村莊的鄉(xiāng)黨們到來。老人們帶著板凳看戲來了，青年人們多半沖著歌舞到了，三三兩兩，高高興興。當(dāng)我們五人趕到而看到戲臺后面那個紅獅皮時，內(nèi)心那個激動呀，歡樂無窮。因為高興和人多，我根本沒有注意到母親是否到來，這也成為了我一生的一個悔恨。
8點多鐘，開門紅鞭炮和焰火花炮使人震耳欲聾，xx的靈請回來了。火紅獅子跟著硫磺的煙火被帶上了戲臺。全場盡是有節(jié)奏的鼓點聲，花炮不斷點燃的放射聲使得一些孩子哭喊起來，全場聲音混亂卻又不失眾妙之情。
大概20分鐘的火獅子后，所有男女孝子不知幾時都以跪在了戲臺上的靈堂前，一位戴著大眼鏡的，非常瘦，卻看起來很德高望重的老看客爺一呼三嘆著一些我聽不懂得話語。而隨后一位披麻戴孝的女人跪在眾孝子前唱著什么，一打聽才知那是一位唱女哭靈的演員。“一眼望見靈堂，忍不住淚水往下淌……”只見眾孝子和臺下父老鄉(xiāng)親多半都哭了，而我們4個都有所猜疑，只有府莊的那位同學(xué)看起來有點難過。
隨后而至的一男一女的耍雜技吸引了所有青年人的目光，我們大喊覺得非常刺激。而后有幾位穿著稀少的姑娘們上臺跳舞，那個帶頭的還擁抱了一個村民，老年人們都在議論，我也覺得有點尷尬，但那位帶頭的大笑并亮明了身份，原來是男扮女裝。還有一折子xx戲，那時我們都不太喜歡，都盼著臺上的那位老婦人下去，幾次都到尾聲了，她又起了高潮，我們幾個都在小聲罵她，而老人們卻看得津津有味。臺下一片歡呼，一陣鼓掌，不覺的都已11點多了。
渾身困倦的我在麥秸寄子上站不住腳了，而我向后看時，5個只剩下3個了，我們村的兩個都已不見了，后知他們和其爸媽都已回家。夜越來越深了，臺下的人也逐漸稀少，有些孩子在父母的懷中都已睡著。隨之那位老看客爺又上臺了，又念誦了些什么，并宣布了一折戲《三娘教子》，臺下一片叫好。逐漸氣氛沉寂，臺上的一哭一笑，一句句戲詞我都聽在了耳中，我不再埋怨那三位演員不下臺，而是細(xì)心會凝的聽著�！度锝套印愤�沒有結(jié)束，臺下就只剩下老年人了，府莊的那位同學(xué)因村中人叫向我打了聲招呼回去了，我村中同我前來的那位朋友叫我和他回去，在臺上那位婦人唱“老哥哥，老哥哥·····”時，我無奈的和朋友回去了。
《三娘教子》中那位婦人的聲音逐漸聽不到了，回頭望去，戲臺的燈光逐漸模糊了。在出村時，我們倆撒了一泡尿后順著原道回去了。在路上，他向我議論著什么，而我心中盡是那位婦人和孩子的畫面。我隨口應(yīng)著他說的什么，就這樣我們進(jìn)了村。
天空一片漆黑，野風(fēng)仍然亂刮，狗吠聲響起，村中沒有亮的窗戶。當(dāng)我叫門時，出乎意料的是母親迅速開了門并給我了一巴掌，然后哭著說些什么。那晚母親將我摟著，而我心中盡是不情愿。后才知那晚母親沒有去安村。那晚也是我最后一次和母親共枕。
四年了，又是柳絮抽發(fā)，杏花隨風(fēng)飄灑的清明節(jié)假。當(dāng)我坐車回到我那久違的家中時，當(dāng)我開了鎖子推開門，家中空曠無人時，當(dāng)我看見桌上的遺容時，當(dāng)我聽說今晚曹廟有歌舞時，我的眼睛濕潤了，于是不由得取出手機播放《三娘教子》。我發(fā)誓以后在家的晚上決不出去，而陪著永遠(yuǎn)在家的家慈。在此時，在家慈的堂前，聽著《三娘教子》，我淚如泉涌。
大后天，清明節(jié)，我有時間為先慈燒紙化錢，內(nèi)心一陣心酸，一陣幸福。
爬在先慈堂前的桌子上，聽著《三娘教子》，渴望著，逐漸睡著，回到四年前的那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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