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什么時候來看我？”電話那頭傳來童聲，清脆的聲音中還隱約夾雜著隱忍的抽氣聲。
“嗯，明天上午吧！那時我有空。”我淡淡地道，心里不是滋味，這樣脆弱的他真讓人不習(xí)慣。
“那……你會給我?guī)ФY物嗎？別人都送了很多禮物給我……”聲音越來越小了，似乎說話的底氣突然被抽走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想吃什么？”
“奶茶，我想喝奶茶，可以嗎？”電話那頭的聲音突然激動了起來。
我下意識地皺皺眉頭，剛要說“那玩意不健康”時，硬生生地咽回去到口的話。我回憶了一下，似乎他長這么大，我從來沒有給他買過東西。于是我慎重地點點頭，說：“可以。”
掛了電話后，我的思緒漸漸地飄遠(yuǎn)了。印象中，我和他的關(guān)系不是很好。準(zhǔn)確的說是我有意識地疏遠(yuǎn)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別人就和我說，會有一個小孩和我搶奪爸爸媽媽的愛，有了他，爸爸媽媽就不再管我，不在愛我了。于是，單純的我當(dāng)真了，對這個突然闖進(jìn)我生活的小生命充滿了敵視。的確，自從他來了之后，爸爸媽媽總是圍繞著他笑，總是逗著他玩。而我似乎真的被忽視了。于是我總是對他擺臉色。在他咿呀學(xué)語時叫出“姐姐”時，我硬生生地壓制住了那莫名其妙涌出的興奮之情，裝作很冷漠地離開了。
長大后，我對他更不好了，我總是使喚他做任何事，幫我跑腿拿文具，幫我做家務(wù)，幫我……他總是默默地承受：承受我的情緒，執(zhí)行我的命令，在父母外出我生病時幫我買藥，甚至還笨手笨腳地幫我量體溫。而我，在他對我的繪畫工具表現(xiàn)出濃厚興趣時，我一把扯過直尺敲在他觸摸畫板的手上，然后霸占性地?fù)屵^繪畫工具趾高氣昂地離開，忽略他手上的一大片紅。最后媽媽問起他手上的紅腫時，他只說是和別人打架受傷的。最后他被媽媽打了一頓，卻倔強地不肯落淚。我在一旁看著，表面上波瀾平靜，實則內(nèi)心波濤洶涌。他的善良，讓我有負(fù)罪感。
在我離開家鄉(xiāng)去遠(yuǎn)方追逐夢想的前一天晚上，我打開自己房間的門。黑暗中，暗香浮動，沁人心脾。我納悶地走上前去。依舊沒有打開燈，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有什么驚喜在等我，而這種驚喜，我潛意識里想在黑暗里接受它。摸索著，摸索著，最后在床頭，我摸到了一束花。我深吸一口氣，是百合。前幾天我還在和媽媽鬧著要買百合，還因為這事和媽媽置氣了一天。而現(xiàn)在，它真真實實地出現(xiàn)在了我的懷抱中。我聞著濃郁的花香，心中酸酸澀澀的，被一種感動充斥著。我知道是他，因為那天只有他在旁邊目睹了我的小情緒，并陪著我度過我的情緒低落期。我很想找他，但總是拉不下臉。那時候，我年少氣盛，自尊心很強，總覺得率先認(rèn)錯很沒骨氣。于是在別扭中我還是睡著了，夢中的我睡得安穩(wěn)，全然想象不到他為了買這束花，連續(xù)半個多月省吃儉用，同時也把向他道謝一事完全忘記。
直到后來，我接到媽媽的電話，說小家伙出車禍了，讓我趕緊回去看他。那一瞬間，我的心糾結(jié)在一起，他還好吧？他那么單薄，能頂住嗎？電光火石間，我忘記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培養(yǎng)的冷漠與疏遠(yuǎn)。
匆匆選好奶茶，我登上了去醫(yī)院的車。一路上，我想象著很多和他見面的畫面。他是很乖巧地看著我，叫我一聲“姐姐”呢，還是像平時在大人面前一樣活潑地吐吐舌頭，表示對我的到來的歡迎呢？亦或是準(zhǔn)備了一堆零食準(zhǔn)備給我……
就在這天馬行空的想象中，我到了醫(yī)院。看到那扇白色的門，我突然緊張了起來，在車上想象的見面場景又在我腦中浮現(xiàn)了。我沉沉了氣，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
這種見面場景是我想象過的諸多畫面中都不曾有過的。我悄悄地靠近他。床上的小家伙背對著我蜷縮著身子正在睡夢中。半邊臉在晨曦中顯得相當(dāng)清秀。蹙緊的眉頭顯示著他睡得極不安穩(wěn)，忽輕忽重的呼吸聲讓我心都揪起來了。我伸手想撫平他額頭上還凝固著血跡的頭發(fā)，卻不料剛一碰到他，他就哆嗦了一下，呼吸也停了一下。我立刻縮回手，這時他突然轉(zhuǎn)過身子來正對著我，整張臉完全暴露在我的眼中。我看到他的另半邊臉滿是刮擦的傷痕。里面的肉混著血水使得這半張臉和另一半極不相配。我的心倏地疼了起來�？粗@張還寫滿稚氣和單純的臉，我恨不得代替他去承受這樣不屬于小孩承受得了的傷痛。突然想起以前我欺負(fù)他的種種劣跡，以及他默默承受的點點委屈，想起了他對我的關(guān)懷，照顧，體貼……我突然覺得我不配做他的姐姐。我沒有做姐姐的自覺性，不僅沒有照顧過他，關(guān)心過他，反而在欺負(fù)他的同時，心安理得得享受他給我的溫情，我真該死，現(xiàn)在想來，我似乎從未對他說過一句真正的“對不起”和“謝謝”。我總是很無理地索取，卻從未想過付出。記憶突然飄回到我離家的前一天晚上的那一捧花香，以及第二天天亮后瞥見的卡片“姐姐，路上小心！”，瞬間，我的淚水就涌出來了。
我想我應(yīng)該對他說聲“謝謝”，謝謝他包容我的自私，寬容我的錯誤，謝謝他一直與我顛倒身份地照顧我，謝謝他還平安地活著，好讓我有回報的機會!
原來心結(jié)打開了，說出“謝謝”是這樣的容易。原來，感恩，無所謂年齡大小，無所謂資質(zhì)深淺，無關(guān)自尊，無關(guān)面子，感恩，只需順心而行。感恩，是一株愛澆灌的百合，散發(fā)著濃郁歷久的香味。
|
大校網(wǎng)站
聯(lián)系我們
公安機關(guān)備案號：61011602000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