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和現在,我能夠偶爾與家人聚于一堂,這說明了我也不是現在才和家人隔著一條天河?墒且恢币詠,那種渴望團聚、痛恨別離的感情又有幾人能理解呢?想起那些被旁系親戚冷言冷語傷害的情景,就感到酸楚和無奈。
童年,我寄住在大山深處的舅舅家,過著上學、放羊和砍柴的生活。每天黃昏,我將羊群趕到山上后,就在山頂上徜徉或砍柴。在徜徉中,那顆平靜的心突然就一落千丈,望著密云細想,如果將其層層掰開,也許就能見到家,見到父母忙碌的身影了。我還時常站在山頭,等待在某個日子見到父母在山里逶迤前行的身影,然后那身影越來越清晰,直到他們站在我面前沖我微笑說:“我來看你了。”但是我一次次發(fā)現,愈走愈近的身影不是我的父母,希望一次次落空。
后來有一天我病了,我異常開心激動,因為舅舅要帶我回家,讓父母帶我去醫(yī)院檢查。我和舅舅走在蜿蜒的山路上,最后打了一輛車,心情澎湃,直奔家的方向。剛跨入家門那刻,我就看到母親在廚房忙碌,我細細叫了聲:“媽。”母親聞聲后激動地轉身沖我微笑,而我潸然淚下。我只顧流淚,不好意思說:“媽,我想你了。”母親緊緊將我摟在懷里,哄我不要哭。舅舅看到這種場面,表情異常尷尬。
可惜我的病只是小病,父母給我買了藥,給我燉了雞肉。吃罷,我在家僅呆半天多,又被送進深山。到舅舅家后,他幾次當面埋怨:“真矯情,你在我家吃得不好么?好像吃了很多苦似的,一進家門就哭,讓你爸媽以為我虧待你了。”我本想對他說:“我是想爸媽了。”可是面對嚴肅苛刻的大人,我唯有垂頭離開,找個沒人的角落發(fā)呆。
這和我多年后寄住二媽家發(fā)生的情景異常相似。
在一個節(jié)日,父母打電話讓二媽帶我回家聚餐。這次我沒一進門就哭,而是充滿了幸福的微笑。和父母在一起和樂融融?墒浅蛑鴿u漸偏西的日頭,我知道這次又會和前次一樣,吃完飯就被送到另一個家庭。因此在父母喊我吃飯時,我躲在屋外的角落里垂著頭,目光呆滯。父母一次次拉我去吃飯,我死活不離開那個角落,以為只要不吃飯,我就會在家多呆一會兒。我還是被父母抱進了屋里,他們給我碗里盛滿了雞肉。我堅決不吃,因為吃了就要被遣送走。我生氣地說:“雞肉難吃!”不過在父母的軟磨硬泡下,我還是吃了。吃過飯休息片刻,二媽就將我從父母身邊帶走了。
剛到二媽家,她就氣憤地坐在椅子上批評:“今天你和你爸媽鬧什么鬧?好像在我家吃了苦,過得不好一樣!”二媽生起氣來往往喋喋不休,我不敢望著她充滿怒火的眼神,只有將自己關在屋里難過。
隨著年齡增大,心智逐漸成熟,我意識到,即使從小和父母團聚的時光都異常短暫,但總有一個與家人朝夕相處的未來。不過,一想到童年屢次被親戚冷言冷語所批評的事情,我依然難過,不止一次在腦海里重復:“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不是你們所想的那樣!”
為什么他們就無法感知,一個孩子在最需要父母陪伴的年齡而沒有得到陪伴,他會多么孤單,會多么念家?即便我沒有直白地告訴他們,他們也該知道“經久不見喜極而泣”和“悲歡離合”乃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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